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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御史莘老行状 南宋 · 查籥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八一、《新刊名臣碑传琬琰之集》卷五四、《南宋文录录》卷二二
公讳莘老字起莘姓杜氏,其先京兆杜陵人
唐工部郎甫自蜀如衡湘,其子宗文、宗武实从。
宗文子复还蜀,居眉之青神自号东山翁
东山翁生礼,举明经,为僖宗谏官
礼生详。
详生晏,景福中第进士,官至侍御史
公于御史,八世孙也。
曾祖泽民,考辅世,皆潜光不仕,而儒业谨礼,世为乡党所敬。
考以公累赠右奉议郎,妣师氏赠恭人
公幼颖秀,不好弄。
未冠,知力学。
时党禁严,天下学者一本临川,凡苏氏文,仆碑削札无遗,公独藏去,诵习不变,一时名胜多器重之。
宕渠守石翼以师礼延致,乃自眉徙居恭之江津中。
绍兴十年进士及第,以道远为亲忧,免赴朝廷对,赐同进士出身,授梁山学官
隶业者随其材分皆有得,乃合而言曰:「学廪不继,居亡以久,愿输家馀为之」。
缗二千二百有奇,公乃市田六百亩,且簿正旧入,食益饶,自远至者甚众。
继遭内外艰,执丧有闻。
二十五年秦桧死,魏良臣参大政,天子厉精,收还威柄,召用四方人材。
公方授珍州学官,慨然曰:「兹非吾时乎」?
遂疏天下利病上之,良臣大悦,荐于上,为礼、兵部主管架阁文字
明年七月,彗见东方,上避正朝,减秩膳,诏群下极言阙失。
公奏封章,以为:「彗,盭气所生,历考史牒,多为兵兆。
国家为民息兵,而将骄卒惰,军政不肃,今因天戒以修人事,思患预防,无急于此」。
因指陈时事十弊,展尽无所讳。
应诏者众,上悉以付后省,命精择第而上之。
众议以公为首,于是进秩一阶,制有「言尤鲠亮,切中事情」之语。
迁敕令所删定官,修书以十数。
刑部断例尤精审,有疑则反覆奏请,必惟其当,同列皆服其尽心。
二十八年,改京秩,主太常寺簿,兼籍田司,寻除博士
千亩皆上腴,而岁取甚寡,耕者行赇以争射。
吏每于岁首步顷田,视赇之薄厚为予夺。
疆畎所接皆苦之,至是举故事请度田,公曰:「是无盈缩,安用度」?
乃立表大书于四境,且籍耕者赋。
耕田有定数,吏缩手不得肆。
旁近民感悦,至今赖之。
时虏谋叛盟,边备未敕,公因论对言状,且曰:「勿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
上称善再三。
公叙感遇,上曰:「卿意亲,朕知卿忠赤」。
皇太后升遐,国朝典秩自南渡后多有司记省,至恤章又讳不录。
园陵事严,每有疑议,院吏皆拱手,公行古议,从容裁定。
大敛前一日,宰相召公赴堂曰:「有旨问含玉之制」。
公曰:「礼院故事所不载,以《周礼·典瑞》郑玄所注制之,其可」。
因立具奏,上览之曰:「是真礼官也」。
虞祭,或谓上哀劳,欲以宰相行事,主议者甚力,公曰:「古今无是比」。
卒正之。
今天子为建王,为皇太子,公讨论在奉常二年,所值皆大典礼,无一不当其物者。
秘书丞,面谢,又论江淮守备,上曰:「卿有言必及此,忧国深矣」。
权吏部员外郎
右选小使臣旧不出阙,吏间取而鬻之,在选数百人,远客寒窘无所诉。
公始命榜阙,使晓然以次就注。
三十一年,擢监察御史,在职三月,迁殿中侍御史,上曰:「以卿忠直,不畏强禦,故有此授,自是用卿矣」。
虏使至,传钦宗凶问,请淮汉地,且索大臣书,辞慢甚。
上知其寒盟,赫然决策亲征。
公奏疏开广上心,其要谓:「善御天下者,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无事深忧,所以豫备;
有事不惧,所以济功。
今虏欺天背盟,政陛下待以不惧之时。
愿继自今,益以刚大为心,勿以小利钝,为异议所摇,谀言所惰,则人心有所恃而士气振矣」。
因上四事:一、用建炎诏书,不限早暮,延见大臣及侍从,谋议国事;
二、申敕侍从、台谏、监司守臣,遴举可用之才;
三、虏情虽叵测,然趣我使期,宜以时遣使,曲在彼;
四、车驾既谋顺动,则留钥所付宜须择重臣。
又言:「艺祖简诸道兵补禁卫,训阅精整,故方镇詟服,莫敢有异心。
今亲征有期,而熊、虎两司班直亲兵才五千馀人,羸老居半,至有不能介胄者,乞亟留圣虑」。
皆施行。
朝命郡县籍民为兵,为守望相助之计。
淮南独选丁壮,欲涅其手面,从大军役使,民骇而逃。
公言虏未至而先殴吾民,非计。
请令兵民止听郡县官节制,征役无出乡,淮民乃定。
上尝问蜀事,公奏曰:「茶马司旧用右选择州兵护马而东,未始乏事。
比岁三衙自遣御前军取之,二岁一往返,用四千四百人,皆精甲。
方事之遽,疲禁兵于道路,诚可惜」。
上曰:「卿为国计,周悉乃尔,甚惬朕意。
近谕宰相,如卿与虞允文、唐文若、马骐才皆可用」。
公顿首谢,誓展竭以报国。
虏报益急,公言:「鄂帅田师中老而贪,士卒怨,偏裨不服,临敌恐误国事。
虏造舟海滨,积全齐之甲,其谋不浅。
宜命海道诸将募死士为禁劫之计」。
上从公言,召师中夺其兵,遣李保趣东海
其后汉沔诸将得自奋,所向皆捷,李宝胶西,竟以火攻胜。
上出内库钱十七万赐出戍士大夫,公言:「诸军负回易子钱甚夥,例偿以月廪。
不先除此弊,缗出禁帑,入将帅私室矣」。
上悟,悉除军债,士拜赐和舞,人百其勇。
虏数道入寇,淮、楚、蜀诸军迎战,皆报捷,公奏曰:「兵有重轻,有奇正。
彼分道先入者,皆牵制之兵。
诸将贪小利,不相为援,则重兵所向,难支矣。
夏竦谓元昊犯边,岂能四路俱来?
必择一道并兵而入,请诏四路,凡有警,互相檄报,分兵策应援。
昭陵从之,西贼始困。
政今日事也」。
上即令都堂以此遍谕诸将。
蜀军克秦州,方事进讨,公虑乏军食,奏曰:「按籍常平义仓,为石者六十有二万,乞权令漕臣覈实,听缓急移运」。
有旨劄付四川计臣。
有司用绍兴七年巡幸故事办严,公曰:「今亲征与曩日事异,宜悉从简,以幸所遇郡县」。
上曰:「此行中宫及内人不往,止与建王行,令遍识诸将。
虽朕服用,亦自省约」。
公官中都久,知公论之所予夺,其为奸蠹者,皆得其根本脉络,尝叹曰:「台谏当论天下第一事,若有所畏,姑言其次,是欺其心,不敬其君者也」。
及任言责,被异眷,极言无隐,取众所素指目者,悉击去之。
带御器械刘炎筦禁中市易,通北贾,大为奸利。
一日见公,辄及朝政,语狂悖,公具疏闻,上即罢斥,监嘉州税。
淮南转运副使王秬素结宦寺,居官簠簋不饬,大吏率观望不能按。
公因其扰民,且妄言请兵,劾罢之。
同知枢密院事周麟之受命使虏,已而辞行,公再弹奏,谪居筠州
幸医王继先怙宠干法,富埒公室,子弟直延阁,通朝籍,姻戚党友莫非贵游,彻民屋以广第舍,僣儗禁廷,别业外帑殆遍畿甸,虽秦氏颛政无顾忌,率相结纳。
数十年间,未有敢摇之者。
自闻边警,日辇重吴兴,为避贼计。
公上疏数十罪,上曰:「初以太后饵其药,稍假恩宠,不谓小人骄横乃尔」。
公曰:「继先之罪,擢发不足数。
今臣所奏,其大凡耳」。
上作而曰:「有恩无威,有赏无罚,虽尧舜不能治天下」。
于是羁置继先福州,子孙皆勒停,撤寺院生祠数十。
所掠取良家子为奴婢者百数,并还其家。
临安内外田宅赀货,悉拘籍,以千万计,天下称快焉。
虏兵临江,中外惴恐,无固志。
内侍张去伪取御马院西兵二百人,髡其顶发,都人异之,口语腾沸。
公弹治,上疑其未审,公执奏不已,竟罢去,为御马院致其仕,以所髡西兵隶殿前司,乃曰:「吾责塞矣」。
遂请补外。
初,公入台,有贵戚侵夺民田,州县弗能正。
民怀牒自椓杙其手以诉,台吏皆却立目语,公送棘寺验治,卒直之
陈俊卿自副端为兵部贰卿,求去甚力。
公因奏事,从容曰:「人材实难,况多事之际,如俊卿辈,今在论思之地,必有补益」。
上以为然。
其抑强扶弱,爱惜善类,皆此类也。
十一月,除直显谟阁、知遂宁军府事。
给事中金安节封还制书,改除司农少卿
时边遽日至,公勉就职。
顷之,虏酋毙。
公遂力请,竟拜前授。
朝士祖道都门,以诗文称述者百馀人,都人至今以为美谈。
宿卫武夫,府寺贱隶,诵说前朝骨鲠敢言,必曰杜御史也。
公为郡崇教化,谨科敛,待官属以礼,御胥吏以严,听断明审,人不敢欺。
未期月政成,父老群至,诸司借留,提点刑狱何骐、宣谕使王之望皆奏公课绩为诸郡最。
上受内禅,公著三议以进,曰定国是,曰修内政,曰养根本,理切而事该,殆无一语虚设。
未几寝疾,以隆兴二年六月八日卒于正寝,享年五十有八。
迪功郎累迁至承议郎,赐五品服。
上阀阅,应迁朝奉郎,命下,不及拜。
提点刑狱何逢原、转运判官李焘列公治状,乞以所迁官致仕,俾其孤沾延赏,上特许焉。
娶黄氏,集贤校理庭坚之孙,正字相之女,先公卒,累赠恭人
四男:长士廉,右迪功郎
次开,早卒;
士逊将仕郎
次士远。
三女,长适进士黄思训,次适进士刘元恕,季未嫁而卒。
男孙二人,女孙一人。
公事亲孝,处穷约,能竭力致养。
奉议公性峻,闺门威如,公左右顺承,无几微失其意。
弟四人,皆公训勉为善士,扶持经纪,俾克厥家。
与人交,胸怀豁然,无畦畛,然不可干以非义,所厚善皆天下知名士。
后进可教者,慰藉诱掖无倦色。
乡里老儒以恩科入仕,身死,家四壁立,十数丧暴露原野。
公出金钱,率里人共葬之。
遇人急难,辄尽力,不念其报。
好学,虽老不厌,俸禄悉以买书,所畜几万卷。
为文根极理要,必于有用。
有文集二十卷,《集论语解》一十卷,《显仁礼仪》三卷,藏于家。
将以乾道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葬于江津之南江兖山之原。
士廉裒遗藁,叙历官岁月,来请撰次事状。
籥执书泣曰:「公立朝大节,章章无愧。
论谏在简策,清议在天下,不待文字而传。
然籥束发时,寓居江州,从公学问凡三年。
外家眉山人,与公母党师氏有连君子交,奉议公相得欢甚。
籥待罪三馆,公官奉常,未几来丞秘书,步趋相踵,欣愉戚忧相同至。
虑事剖疑,出一肺肝。
知公平生言行为详,则属笔传信,其可以固陋辞」?
方逆亮蓄力造谋,偃然以大一统自任,声势虚喝,闻听风靡,而议者狃久安,习秦氏故态,相顾望不出一语。
公自下士来,首发其端,四五载间,每奏对,不论他事。
太上简其忠注,措始整暇。
及虏大入,公益契合,朝引裾,暮伏击奸,声震辇毂。
太上听从如流,圣德日新,虽战士沫血,危急存亡之秋,而主圣臣直,人心悦,天意回,显相阴助,渠魁授首,土疆既失而复,社稷几危而安,其谁之功也?
宫之奇懦于谏而晋璧入,汲黯守节死义而淮谋寝。
观古人成败明验,则知正君定国,召和消变,其机在此不在彼,远览之士所以计度而深嘉之。
国朝任台谏之法,远出前代,台谏亦最号得人,其极挚不诬如此。
籥既状公行事大概,且推明功用所至,并以告太史氏云。
谨状。
岳坟 其三十二 清 · 陈璨
 押东韵 出处:西湖竹枝词
断碑谁记辅文功,古墓萧萧大树风。
鸩酒一杯千载恨,愿添顽铁铸师中紫云洞前有牛皋墓。皋字伯远,为武穆部将,屡立战功,秦桧田师中杀之。绍兴十七年上巳师中大会诸将,饮以鸩酒,遂卒。后追封辅文侯。)
重庆府到任条奏便民五事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五、《性善堂稿》卷六
臣伏蒙圣慈差充前件差遣,检准庆元,到任半年以上,具的实民间利病或边防事件以闻。
臣伏见自颁降此指挥以来,朝廷以故事求之,州郡以故事应之。
岁月寖久,所进之说不知其几,间亦或有施行者,特千百之一二尔。
此有志之士往往以朝廷忽弃其言而有怀不敢尽,有策不敢陈,若是者盖不能无之也。
臣一介书生,荐蒙误恩,畀以圣父潜藩之重,眷意如此,臣不胜感激。
伏念臣自少知学,颇有当世之志,实以生长西南数千里外,无路以望清光,若不于此罄竭愚衷,不惟负其平生,兼亦上负朝廷简拔之意,岂复有知而不言言而不尽者哉!
谨具列如后,惟明主审择焉。
一、近岁以来,疆埸日蹙于外,盗贼窥伺于内。
自承平时兵宿卫京师,而天下财赋尽归天府,州县事力单弱,如去年张福、莫简之变,自利而阆,自阆而果,自果而遂,犹入无人之境,所在莫有能扼截而操制之者。
此事臣忧之久矣,前在怀安,首论部伍民兵之策以防意外之变,正谓此也。
臣今所领郡紧靠南平南平之外即溱、播诸羌。
管下江津县旧有寨曰清溪,自元祐五年创置而戍之以兵,其后因白锦堡部曲透漏作过,又别措置土丁,以三百人为额,专以控扼诸羌。
承平日久,诸羌各安耕凿,不敢出没,而官司因循,寨官类不择人,往往肆其诛剥,不复留意教阅,因循废弛。
臣自到任,不住准安抚司行下招填阙额,禁军自边事以来才有阙额,随即填补,别无未补之数。
必欲增招,所增不满百人则不足于事,所增若及千人则所费甚巨,何所从出?
臣窃以为添修寨丁令及一二千人,自本府择一曾经历有才智之士奏充寨官,农隙只自寨中教习,春秋大阅则量抽人数,验其事艺,赏其高强者以示激劝。
仍略仿嘉、叙、黎、雅土丁体例,春冬衣每人各支一布袍,每季各支钱三引,以为教阅之费。
其寨将副则择其家业温厚、智力可以弹压者使为之,十年教阅精审,内无盗贼,外无诸羌出没之警,则与奏补名目,如进义、进武校尉之类。
无事则宿之寨中,有事则调发入府,惟郡将所用。
若其他处有紧急,会合讨捕,有功则自如常法。
如此,其费甚省而缓急堪以倚仗。
重庆当三川之冲,无事则已,有事则实为要害。
去年张福、莫简初下果州,便欲顺流以趋重庆
使吾寨丁教养习熟,节制严整,彼知必不敢来。
若其来则授以方略,于上三峡之间藏伏岩谷以俟之,以佚待劳,以吾之地里习熟而待彼之生疏,则殄歼之为不难矣。
臣见委官措置,续具条奏,乞赐指挥行自本府专一经画,庶得以效其区区。
傥蒙朝廷矜允,则异时不惟可以为本府之用,而此一二千人者控扼上流则可以为两川之声援,屏蔽下流则可以为一道根本。
伏乞朝廷果断而行之,臣不胜幸甚。
取进止。
一、夔峡之间,大山深谷,土地硗确,民居鲜少,事力贫薄,比东西川十不及一二,士之仕者率不愿往,如幕职官令录、理法、簿尉之阙有一二年无人授者,有十馀年无人授者。
重庆之为郡,在昌、合之下,忠、涪之上,较其地势,未为僻远,其间员阙无人愿就者不能无之。
巴县倚郭上县,乃至七八年无正官。
自臣到任,与之通情共事,方有愿就者。
巴县则十馀年无人授,江津县则又十四五年无人授。
去年进士就吏部注阙,合入簿尉者无虑百人,窃意以其见次必有愿就之者,而此两阙竟无人肯授。
徐问其故,乃是公私艰棘,物价翔踊,不及东西川
吏卒凋敝,不足以供使令,不及东西川
风俗蕞陋,讼牒纷然,盗贼充斥,往来追捕无顷刻暇,不及东西川
至于初官之人举者三员然后关升,次任之人举者五员然后改秩,是则与东西川同,宜乎士之仕者辏集于东西川而不愿就此也。
以是借补之官、不理选限之官与夫纳粟之官,日夜经营诸司以求权摄。
此辈初非有礼义廉耻之人,有茍禄之心无进身之望,所在椎肤剥髓,以肥其家,以媚其上,初无批书历子以拘系其进退,见利则趋,见害则遁,往往挟台府之势躏籍州县,州县莫敢谁何。
此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
今深山穷谷之民疾痛疴痒尝患无可告诉,乃不复为之择人而茍付此辈,使肆其溪壑以为食邑,盖不待目击而知其受害也。
有不忍人之心者,宁可不思救之之方乎?
或谓当增监司帅臣及为郡者之荐章,荐章稍多则出身之士必多,彼出身之士内有礼义廉耻之心,外有进取功名之望,而又有所谓考功之历以严其殿最,如此则夔峡之民必受其赐,臣窃以为不然。
监司帅臣及为郡者之荐章,是优异监司帅臣及为郡者尔,非优异士之仕者也。
今患士之仕者不来而求以招来之,恩施于士之仕者足矣,何必优异监司帅臣及为郡者,而使人以为泛滥也!
为今之计,莫若为簿者三年举职无不了事件,与减两纸关升为幕职官
令录、为理法者三年举职无不了事件者,与减两纸改官状,而为县者又与免职司
则士之仕者使其无志则已,茍有志于当世者,宁不能坚忍刻苦以就寸进?
将见夔峡之间无复阙员,而深山穷谷均被覆芘存养之赐,其于朝廷惠恤元元以固根本之意,岂不深且远哉!
伏望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议而速行之,臣不胜幸甚。
取进止。
一、臣窃惟国家用人,文武二柄常参用之。
在于内郡,自知通教授幕职则用文,兵官巡检巡捕则用武。
盖文以治民,武以治兵,惟监当之官则通用,其馀文不可以兼武职,武不可以兼文资,其来久矣。
至于极边去处,则郡将县令并许通差右选,然须无文官可差然后以右选为之。
非独憎武人而爱文士,盖为武人率多粗暴,不通晓民事,未必能有捍禦之劳而先有凶害良民之事,在于边上尤切利害,故不得不谨之于始也。
重庆南平南平接诸羌,然南平所接亦皆熟户,久享交市之利,俛首帖耳,惟南平是令,未尝敢萌欺侮之心。
独以其接于诸羌,陡入夷腹,故亦通差武官,而诸邑亦间或通差焉。
至于重庆则自来不差武官,而所管三县亦未曾以武臣为之。
江津尝有右选经营奏辟,元未赴上,竟为台府交章论罢,其后复差文官,以至于今。
壁山县则紧靠昌、合两州之间,四境皆大山,地瘠民贫,全赖县官曲加抚字,乃不至失所。
昨来或有右选官乃复营求奏辟,臣若重失一武弁之欢,不为朝廷爱惜祖宗法令,使武臣得以占射内郡知县,肆其粗暴,刻剥百姓,贻害无穷,推其所自,实放令上任者之责。
臣是以不敢,已坐条告示,令别注授合入差遣,一面别选辟文官,使分任抚字之寄矣。
峡中之民散居山谷,生理单薄,憔悴饥饿,殆如猿猱,以此争斗最多,讼牒最盛,全赖为邑者调护抚摩,使各安其生业,岂可茍且付之粗暴之人,使肆其溪壑邪?
臣见已先谕峡路知县与减改官状两纸,且与免职司,若蒙朝廷速赐听从,则虽穷边之处,不患无良令矣。
更乞指挥检准祖宗之法,行下约束,凡内郡诸县自来不通差右选去处,不许右选经营奏辟,以乱祖宗良法美意,如有违戾,重作施行。
庶几边鄙骚动科调之馀,所在皆得良令,元元不至重困,不胜万幸。
取进止。
一、臣窃惟生财之道莫大于省官,且以在外论之。
先臣欧阳修有言,一路诸司往往多阙,而使一司兼之,至于半年一年未闻有废事者,以此知官冗可省者多也。
旧来武昌益昌皆专差郡牧,其后以漕司建台于武昌,即以漕兼之,益昌亦以漕兼之。
未省以前无所增益,既省以后无所阙误,而所省知州一员俸给支遣已自不少,然在内则又可省左右供给滥食之人,在诸县则又可省三年迎送之妄费。
近年以来,淮上诸司建台去处即兼其郡,盖知其有利无害,灼然可省。
蜀今分四路,而夔峡地土瘠薄,稼穑艰难,最为下下。
重庆虽名潜藩、上流钜镇而实管三县,又皆破落颓敝,牵补过日;
所管兵籍虽近千人,然以二百馀人戍夔门,而本路诸司抽差亦不下三二百人。
臣自到任之初,边报愈急,总所抽五十人运粮,宣司抽三十人帐前祗应,又抽差文武官吏亦复数人,而津遣之费与夫封桩衣粮器甲之属,于常调之外每岁费不下万缗。
况前年大司根括,凡有馀在己皆取拨,似此费用何所从出?
府责之县,县责之百姓,一二年后责之不已,公私俱空,岂无意外之虑?
受人之牛羊者安可坐视?
臣窃惟武昌益昌既以漕兼之有利无害,而本路宪台适在重庆,今若即以宪兼之,臣见其初无一毫之损,而其为利盖不一而足也。
上不干请于朝廷,下不诛剥百姓,而日有所省,月有所积,以宽民力,以应军用,此智者之所必为尔。
或谓宪而兼府则于巡按有所不便,臣窃以为不然。
夔峡一路皆大山深谷,险峭巉岩,鸟道蚁径,迂曲难通,而来者每虑所在州县贫薄,不无将迎之费,以此数十年间未闻诸司有出巡者。
纵使有志之士以洗冤泽物为己任,不惮崎岖跋涉之劳,欲一至开、达等州以破盗贼巢穴者,暂使倅摄,事近不过一月,远不过两月耳。
他州阙状者例使倅摄事,独于重庆而疑之乎?
此臣所以妄谓以宪兼府有利无害者此也。
伏望圣慈特赐详酌,如臣言万一或有可采,行下听臣即日解罢,或以别除官知重庆,亦别与差遣,即令见任宪使就兼之,以省迎送不赀之费,所以宽州县,恤百姓,实非小补。
望陛下果断而力行之,臣不胜幸甚。
取进止。
一、臣伏见往时兵端初开,朝廷特许四川总领所截留上供银绢及田四厢银绢以饷大军,此外又给与官诰祠牒变卖,此外又许增印会子,此外惟料夫钱一事大为骚扰,其馀无所诛剥。
盖朝廷既已应副之,则州县亦不敢于常调之外肆其妄取尔。
近者边事再起,去往时军兴之日未远,百姓之疮痍未合,州县之事力未苏,比之向来实是空虚,向来所应副之数,朝廷宜一一应副之也。
或谓截留上供,则外道州县不复知有朝廷,故不许截留上供;
又谓截留田四厢银绢,则有妨湖北赡军经常之数,故不许截留田四厢银绢。
添印会子必至价落,既已不许,而所以应副四川军兴之用者,不过官诰祠牒与略给赐银绢而已。
以穷空之馀连年馈饷大兵,而其应副之数乃反过于向来,故不免许其多方措置以济用度。
于是乎根括诸州见在之钱,根括百姓户绝之田,根括寺观常住之田,又监僧道验度牒钱,又监坊场河渡助边钱,下至巫师亦监焉,名色不正,诛求无艺,不得已而皆为之。
加之奉行之人并缘自利,多端挟持,人情为之骚然。
此无他,缘朝廷吝惜上供及田四厢银绢而至于此耳。
臣谓诸司及诸州上供以十分为率,宜以九分赐总所,量留一分,使同圣节纲进发,自足明其尊君亲上之心。
至于田四厢银绢,则直可尽举以复还四川总所
盖往时秦桧卖国市和,以私意杀欲复中原之岳飞,而使田师中领其众。
飞素得军心,故令师中自关外带蜀兵数千人自随以为弹压,而又分蜀赋以给之。
此乃秦桧私意,初无义理,非祖宗良法,何必执之而不变也?
况自蜀中津运至鄂州,虽曰顺流,而江道险阻,运纲之费甚夥,而上供则直至都城,其费尤倍矣。
今蜀口边事连年,朝廷加念上流重地,岂得不厚其给赐以宽民力而固结其志?
若朝廷明以此二者赐之,而尽免其所立名色之取,则庶几经理财赋者易于为力,边事虽未宁而百姓稍得安迹,诚封植根本之上策也。
上件银绢在四川得之则何啻丘山之赐,而在朝廷不啻毫末,况一二年后兵革稍息即复如旧。
以富有天下之大,何吝于此?
惟陛下特达而行之,臣不胜幸甚。
取进止。
田师中辞免恩命不允诏 宋 · 刘才邵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四一、《杉溪居士集》卷六
师中:省所奏辞免加食邑食实封恩命事,具悉。
朕肃举精禋,用严大报,升烟展事,奠玉荐诚。
格眷佑于神灵,肆博施于祭泽。
惟是出纶之宠,宜先分阃之良。
兹率旧章,丕昭至意。
既颁成命,难徇谦辞。
往其钦承,茂对休渥。
所请宜不允。
故兹诏示,想宜知悉。
夏热,卿比平安好?
遣书指不多及。
枢密使金紫光禄大夫汪公澈神道碑绍熙二年十一月1191年11月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二、《省斋文稿》卷三○ 创作地点:湖南省长沙市
公讳澈,字明远姓汪氏,系出新安南唐保大中饶州浮梁县
曾祖仲宣,赠太保
妣徐氏,卫国夫人
叔宝,赠太师惠国公;
妣陈氏,益国夫人
考俊修,赠太师庆国公;
妣檀氏,秦国夫人
三世皆以诗书训子弟。
公生颖异,幼从伯兄沆学,博览群书,尤长于《春秋》。
绍兴八年进士第,主临江军新喻簿,从军器少监鲍琚检察荆湖军,改吉州州学教授
父忧不赴。
服除,教授衡、沅二州。
万俟忠靖公谪沅,知公可任重,二十六年入相,荐召为秘书省正字,兼实录院检讨官,迁校书郎国史院编修官
安分无求,视同舍郎数迁,殊不介意。
二十九年三月轮对,论「立国二道,曰文与武,宜令帅臣监司举所部大小使臣智谋深远可备镇防、武艺超绝可帅士卒者,在内则侍从台谏各荐所知。
务得其实,实则精;
不必求多,多则泛。
毋问小疵,毋拘常制」。
高宗嘉纳,即诏内外荐举武臣,而擢公监察御史,寻进殿中侍御史,特赐鞍马。
和戎浸久,边防懈弛,公力陈养贤、养民、养兵及自治预备之说,反覆累数千言。
其他如有司毋得援例破成法并废教坊,皆自公发之。
显仁皇后攒宫既讫工,议者欲广四隅,凡士庶坟在二十里内皆当迁。
公言阴阳家说难信,与帝意合,命公按视。
公还奏:「昭慈、徽宗、显肃、懿节四陵园旧占百步已数十年,何今日为是纷纷?
长乐、未央宫夹樗里疾墓,未尝迁也。
唐张说坎其宅东北隅,人谓泄王气。
今就如议者言,则穿穴丘垄,恐非徒无益。
按国朝宫陵仪制,在封堠界内不许开故合祔,愿迁出者听,其意深矣」。
大悟,一切如故。
三十年,知枢密院事叶公义问使金归,颇知入寇之谋,公申言选将帅兵备
八月侍御史赐绯衣银鱼。
时酒课亏,国用不足,公请戢私酤。
或遂议以赡军库付殿前司,公言兵权利柄出于一,他日将不可制。
又论镇江大将刘宝十罪,乞行诛斥。
又论往岁经界法行,隐漏税多,诸郡经总制钱一时羡溢,嗣岁即亏,今乃以为额,必至病民,愿诏户部别取十年通数而用其中。
事皆施行。
当国者多过举,公疏罢之。
明年上元前一日,风雷雨雪交作,大寒,有旨令侍从台谏条具消弭灾异之术。
公谓天变不虚,其应在兵。
荆襄无统督,江海乏备禦,凡陈十二事,皆内修外攘计。
会诏政事并用祖宗旧制,公言近岁武爵迁转太骤,请复六等检校官
总管钤辖路分都监除授超躐,当遴其选。
于是诏两省详议,其后稍复旧制云。
金使高景山因贺天申节报钦宗升遐,且索将相求衅。
公请置使江干,益兵上流,守淮甸,备海道,然后下哀痛之诏,布告中外。
是月除御史中丞,遣大将成闵提禁旅五万屯荆、襄,而公遂为宣谕使,大率如公前后所陈。
诏书略曰:「抚劳将士,体访事宜,凡其所临,如朕亲幸」。
公自以身任言责,凡川陕江淮利害悉以闻。
鄂渚江陵,走襄阳,具宣天子恩意,拊循诸军,勉将帅以忠义,人人感激思奋。
田师中戍鄂,李道戍荆,吴拱以蜀兵戍襄,成闵鄂间。
公以师中老病劾去之。
襄披城为山寨,荆治水堡,公曰:「此特自守计耳!
敌至当力战逐北,奈何坐困乎」?
乃部分诸将乘边,还武昌调军食。
九月,金犯信阳光化,诸将战却之。
金师大至,与我军相持。
公乞下诏进讨,而驾幸金陵,乃升京西河北西路诏讨使,实听宣谕司节制。
公欲乘完颜亮淮南,檄诸将分兵出唐、邓、陈、蔡,直捣京洛,使腹背受敌,可成大功。
两淮失守,驲召军入援,公志不就,惟以荆襄军当金将刘萼十万之众。
顷之,牒报金谋自光、黄渡江,袭武昌,入江西,诏分兵还戍江岸。
即将而南。
公在武昌驰书责襄阳,自调鄂之馀兵悉战舰声言备光、黄,敌计不得行。
仅抵岘首,金师掩至,大战汉水上,敌众败走,唐、邓、陈、蔡、汝、颍相次归职方。
未几,死。
公乞出兵淮甸,与荆襄军夹击其归师,未报而金之新主罢兵请和矣。
三十二年,驾留金陵,公请奏事,诏需后。
公复条奏便宜。
三月,趣公朝临安,虚政府以待。
甫入对,即拜参知政事
六月内禅,公与宰相陈鲁公及二枢臣俱膺佐命之寄。
寿皇既御极,锐意恢服,首用张忠献公使江淮,而命公督视荆襄军马,将分路进讨。
开府襄阳,遣赵樽守唐,王宣守邓,别选偏将分据要害。
皇甫倜拥众万馀栅陈、蔡间,未有所属。
公请赐军号官爵,果为名将。
初,蜀帅顿德顺军,为金所围,公欲以兵助牵制之,会上命中使梁珂赍手笔劳公,曰:「卿文武兼资,帷幄大臣,以战以守,临机制变」。
公因奏:「金方并力拒西师,宜分命赵樽、王潜师袭洛,仍令两淮犄角,中原遗民必响应,一举可定,岂特解西师而已」!
是时,金师移文江淮督府议和,复扬言入寇。
上虑公锐于进取,谕旨未宜分兵远略。
公念襄汉宿兵,馈粮艰阻,昔之沃壤,弥望荆榛,乃与漕臣吕擢、姚岳议因古长渠筑堰通流,募闲民,汰冗卒,十人为甲,五甲为队,三队为屯,授地给牛,各有等差,贷之种谷,授之庐舍,而薄其课。
秋成第输种,馀谷官以缗钱市之。
画为三十八屯,规模详密。
人方劝趋,而西师退保,虏势遂张,盖隆兴元年也。
宸翰数饬修边备,公请入奏军事。
上复遣内侍甘泽赐亲札曰:「入寇无虞,可暂入觐」。
仍赐金合茶药,非常典也。
方公归武昌候命,而张忠献公先入朝,密以迎降人为名,刻期大举,虽宰相亦不与闻。
诏公出应之。
公以前议骤变,上奏曰:「虏自得志陕右,陈兵压境,姑迁延避盛夏,将期秋冬一决和战。
先发固善,独未知能度彼己,有必胜之策否?
愿许臣对,面论形势」。
诏可,而我师已踰淮。
公知言不用,乞令张公并领荆襄,号令归一。
李显忠溃,公道乞奉祠,除资政殿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言者随攻之,落职台州居住。
明年冬,有旨自便,才两月,复端明殿学士、知建康府,视事于乾道元年春
上浸察前谗,深念公之功,九月,召知枢密院事,遂升枢密使,立班恩数并同宰臣
公以南渡后非旧相若官至公孤不以拜,再三辞,上曰:「卿将命驰驱,经历为多,故授此职」。
尝密访人才,公举所知百馀人,第其材器复于上。
二年引疾,上固留不能夺,以观文殿学士再领洞霄。
越三月,起知鄂州,兼管内安抚使
盖上知公两使荆襄,有经武整军之,将倚规恢也。
继访公边事,公奏:「向者我有唐、邓为籓篱,又皇甫倜控扼陈、蔡间,敌兵不敢窥襄。
比既失两郡,复内徙,敌屯新野,相距百里耳。
臣尝令赵樽、王筑城郭,储刍粮,守备要害,首尾相应,有以待敌,众心乃安。
为今之计,无以易此。
至于机会之来,固难预定。
臣职在守土,不得而知也」。
上深然之,每以上流诿公。
议臣欲废江州军,公力言不可而止。
公以和好方坚,上章求归,移知宁国府,便公之私。
四年改知福州,兼本路安抚使
海寇为乱,公遣兵捕渠戮之。
十月得末疾,再请洞霄。
七年遂告老。
上虽知公疾,犹令降诏不允,曲示礼意,寻特转通奉大夫,许致仕。
八月二十三日,召其子授遗奏大指而薨,年六十有三。
特赠金紫光禄大夫,官其后十人。
积阶自迪功郎至三品皆特迁,爵鄱阳郡开国公食邑二千三百户,实封五百户
有司定谥曰「庄敏」。
以九年二月乙酉,葬邑之南乡湘湖长穆山之原。
娶同邑李氏,封荣国夫人,后公九月薨。
子男四人,皆通敏。
槔,今为朝请大夫提举广南路市舶
梓,朝请郎、知盱眙军
楫,通直郎、新通判抚州
独其季承奉郎隆兴府监仓橚早世。
女三人,适李师心、王源、方恬。
孙男十五人:光、熙、烈、勋、燧、烨、耀、爚、杰、𤇴、煟、煜、炬、焯、炎。
孙女七人。
公学本诚敬,不专诵说,每务躬行,尝从容奏高宗曰:「臣起家寒远,所以报国惟无私、不欺耳」。
及事重华亦云。
退以名所居二斋。
天性孝友,自以禄不逮亲,每沾俸赐,感怆弥日。
怜弟澄少孤,拊遇尤至,首荫以官。
前公数月没淮东,公已病,犹遣长子暑行护柩归,遗命复官其子。
与人交,始终如一。
居家俨恪,服用犹未贵时。
治郡不求赫赫名,处军事精审明白,将卒无不悦服。
尤爱惜爵赏,每曰:「名器轻假,何以示劝」?
有立功者必奏真命,未尝假版。
其后朝廷以诸军借补猥滥,或夺或裁,独所部无之。
汲引善类,惟恐不及,名卿才大夫多公所荐。
有文集二十卷、奏议十二卷,辞章简重如其为人。
某尝观《国史》,天圣中契丹讲好已二十馀年,宿将无在,武备卑缺,范文正公方为京官,奏疏乞命大臣举忠义有谋之人,次命武臣举壮勇出群之士,及复唐武举,当世称其有王佐才
由是入馆阁右司谏,言事鲠挺,为仁宗所知。
元昊僭窃,选帅西边,尽瘁经营,昊竟纳款。
召拜二府,值西北交争,麟府奏警,自请宣抚河东陕西,二虏卒不敢动。
后历数镇而终。
本朝言文武兼资可为后世法,推以为首。
公以文正尝守鄱阳,师慕其为人,故当南北交聘、习讲文治、讳言军旅之时,独以馆职为国远虑,请择武将,遂结主知。
中岁遍历言路,出帅荆襄,往来指授,两路晏然。
授首,遂参大政
重华初元,复以执政督视军马,悉其智谋,方面巩固。
和戎定,而公归位元枢,历四镇,遭时遇主,出处本末大略近文正,然后󲦤绅间皆知儒者果可用也。
初公薨,翰林学士洪公景卢既以历官行事刻之墓,嗣子槔谓某与公同朝,尝赞美攒陵之议,相与至厚,复请碑于墓道,义不可辞,谨提其要而系之以铭。
于是公以诸子升朝,累赠至太师
铭曰:
天生圣人,专用仁治。
蠢兹猃狁,常桀以肆。
念昔三代,降汉迄唐。
乐天保民,运祚以长。
赫赫高宗,绍复大业。
明明重华,广声继伐。
叛则征之,服则盟之。
宁抑尔兵,毋残我民。
维时汪公,致位丞辅。
翼赞两朝,敌威附。
杂耕渭上,屯田先零
气吞幽燕,公志则然。
我车既攻,我策既定,师干一试,箪壶必应。
有黠斯寇,窃窥至仁。
叩关乞和,遂许来庭。
上曰归哉,其永予弼。
公曰止哉,盍均于佚。
征镇四迁,讫其外庸。
或出或入,有始有终。
孰不富贵,孰不更践?
有誉无疵,如公则鲜。
往在庆历,西征夏台。
倚臣曰范,迄用招徕。
于穆二圣,心乎仁祖
公慕先正,几踵其武。
螭首龟趺,表于墓门。
文以诗之,庸谂后昆。
新喻知县刘公墓表1161年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六五、《诚斋集》卷一二二 创作地点:湖南省永州市零陵区
绍兴二十有九年冬十月十有九日万里迎侍老亲来吏○陵,过湘江,遇公于野店,驩甚。
而彼此骨肉已前行,日荒荒欲落,势不容久相语。
某拜公上马驰去,公亦行,一再回顾,有惘惘之色。
公平生刚简,未尝对某如此也,私窃独怪之。
未几,则闻公病,遂不起,前日之回顾,殆永诀之意也欤?
呜呼痛哉!
明年八月一日也,得年六十有一。
公讳廷直,刘氏,字谔卿一字养浩
世为吉州安福人,曾祖讳玑,祖讳知复,考讳仕先,皆不仕。
绍兴初元复元祐诗赋科,时士以王氏训故熟烂口耳,圣经贤史古今治乱正邪之大端漫不省为何物。
公与兄禹锡以文章炜然同升里选,而公在第二,州闾称二刘焉
已而禹锡登科,公闻罢。
又十一年,禹锡死,公以经赋两科再诣太常,登十五年进士第,调鄂州户掾
鄂居上流,留屯神卫兵以大万计。
一夕军中积刍火,大将田师中怒甚,大搜。
后一夕得三偷儿,有火具,械致之州,太守张抟承意委公鞠之,欲必得三人者火刍状。
公精意问囚,盖其情将以窃,藏于民家,实未尝至军垒也。
即抱具狱,白释之三。
太守怒,以语侵公,公曰:「以火具而杀三人,有以异于以酿具而抵酒禁者乎」?
太守一笑,破械遣囚,遂与公为知己。
荐之朝,迁左从政郎,丞鼎州武陵县
数决疑讼。
岁旱,州命公祷而雨,甘露降于丞厅事之后圃,者五,李、海棠者一,邑民咨异。
部使者某,公雅不屑其人,某剡章荐公,公以好言谢却之。
就摄郡博士,逾年用礼部侍郎辛公次膺及诸公荐,改秩左宣教郎,知临江军新喻县。
而疾作,致仕,得左奉议郎,命下于身后云。
公初娶伍氏,继室向氏。
三子:宏中、处中、得中。
二女。
始公未仕,恤恤然有及物意。
安福西寅陂,岁溉田万三千亩,擅于豪右,贫民病之。
公为作《均水约》上之官,事下,至今利
嗟乎!
士大夫儋爵赋禄,任民之安危福祸,而漠然塞耳关口,视若风马牛不相及
甚者作俑厉民,以为吾民数百年不可疗之疽根,以进其身无怍色。
而公未有职于民之时,而拿民忧以自诡如此,使得大其施,所及岂少哉!
公即世之二年,门下士杨万里闻其葬,乃哭而表其墓曰:
乡里遗老为予言,刘正臣极长者,其阴德在人博矣。
其后增增,未有已也。
今观其二子相踵策第而亦相踵以死,以不得远其翔,不及流其根,则福善之报然不然,未可知也。
然君子之望其子也,无忝于其训,以无愧于其天而已。
负其先以尤其天,岂其志也哉!
是则报之大者,是则二刘已矣。
论诸将不为捍禦计劄子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相山集》卷二一
契勘自张、韩罢兵以来,殿帅杨存中镇江刘宝建康王权鄂州田师中,皆拥重兵,享高爵厚禄,极其富贵安荣,于今二十馀年矣。
杨存中以丐祠封王刘宝以跋扈被斥,所存者惟王权、田师中二人。
当此多事之时,朝廷曾不责以捍禦之事,而二人亦宴然坐视,初不闻其有所措置。
为彼之计则善矣,而吾之所以平日养兵谋帅之意,至此亦何所赖也。
虽然,帝王之兵以全取胜,是以贵谋而贱战,而「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所以然者,朝廷必有深谋至计。
所谓「先为不可胜」,缓急可使折冲却敌,而非天下所能窥其万一者。
不然,愿于间暇时密谕诸将,使为之备,若高崇文之屯长武城,训练士卒,常若寇至,卯时受命,辰时引道,器械糗粮一无所阙,而破敌人于谈笑,顾不善乎?
然而万一有警,使所谓探报者正如飞鸟之疾,诸将尽如高崇文之受命不踰晷刻,出师禦敌,然往五百里,来五百里,且有大江之阻、风涛之患,尚恐敌人先据要害,欲进不能,欲退不可。
机会一失,噬脐无及。
其念之哉!
论建江北义社事奏绍兴三十一年 宋 · 王之道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二二二
契勘今日江北义社,与建炎之末所谓义社,事势大段相远。
盖当时缘金人入寇,而群盗相继蜂起,百姓东西南北逃窜无所,惟有依山据水,建置寨栅,庶几可以保聚老幼,以幸须臾无死。
且如一村五百家,其间必有六七十家储积谷粟,可以赡给其馀,而贫窭者既与父母妻子同其死生,亦复乐为之用。
盖臣当是时尝同里人保守无为军胡避山寨,备见利害,试以无为一郡言之:建寨之始,不下二三十处,而积日累月之久,能获保全者仅一二数,馀皆不溃则破,至有至相吞噬者,言之可为寒心。
自经兵火,江北之民十不存一,绍兴以来生养蕃息,而杂以江浙等处流徙之人,通计十有三四。
其疲瘵在所不论,而其稍有储积可以沾及贫弱者,五百家中实无三两家。
方无事之时,州县或有科扰,则望望然去之,今乃欲籍其丁壮,缓急责之以禦敌,与驱市人使战何异,果可恃哉?
今之议者不知今昔事势之不同,乃为奇谋秘计,侥冒爵赏,肆为巧辩,以求售于上,但恐为渊驱鱼,为丛驱雀,其失人心有非言之所能尽者。
盖今日控扼敌人去处,惟江北最为要切,而其所籍义社莫非耕凿之人,乃不问其欲恶,一槩驱而为之,反置数十年所养将士于无用之地。
至如鄂州驻劄都统制田师中,乃欲将湖北京西两路所管保伍,乞依淮西路密行团结,如遇盗贼窃发,许师中充乡道。
若此,是必欲拥百姓以为诸军之前驱也。
且平时养兵之费悉出于百姓,至于调发供亿,又责办于百姓,逮其两阵相对,复以乡道为名而驱之于死地,是犹代庖人宰,代大匠斲。
以情度情,所谓一人之情千万人情,是者果安在哉?
今朝廷以议者之言似可听,或信而从之,万一至于误事,虽食议者之肉,安能救哉?
为今之计,莫若责官军移屯沿边要害去处,俾之捍禦,而责义社以保聚老幼,防托州县,庶几可以同心协力,以成恢复之功。
实天下幸甚。
观文殿学士刘公神道碑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五
淳熙五年夏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知建康府事、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彭城刘公寝疾府舍,即拜疏言:「臣病,力不任府事,愿上符钥,归死故山,惟陛下哀之」。
时天子方倚公以重别都,旦莫且召用之,未即听许。
而公疾已革矣,再疏请老。
于是上乃深以为忧,亟遣中贵人挟侍医驰驿诊视。
未至,秋七月甲子,公召门下生,口授千馀言,使具为奏,极言时弊根本,且荐群臣之可用者,毕封上之,有顷而薨。
上览奏惊叹,即日出公前请老章,使以通议大夫致仕。
及讣闻,益嗟悼,诏赠光禄大夫,罢朝一日,且命有司护致其丧,仍给葬事。
明年二月,公之嗣子学雅等遂奉公柩葬于建宁府瓯宁县丰乐里新历之原,而请于朝,冀有以易其名者。
事下奉常,以公廉公方正,威德克就,宜谥「忠肃」。
考功无异词,诏报曰可,于是公之终始哀荣无所不备。
独墓隧之碑久未克立,学雅等惧,数相与涕泣来请文。
熹蚤托公诸父间,遂与公相长大,知公为详。
而公晚岁相予亦益笃,顾虽不文,义有所不得辞也。
公家唐末自长安南徙,遂为建人,世居崇安县五夫里。
有讳民先者,敦朴有行,从安定先生受《春秋》学。
晚以累举得官归家,教授学者至数百人。
赠太子太保,于公为曾祖。
太保忠显公讳韐,靖康之难,秉义不屈而死,累赠太师
忠显公徽猷阁待制讳子羽建炎绍兴之间佐川陕军有功,累赠少傅
公其长子也。
讳珙字共父,少以恩补承务郎,长从季父屏山先生学。
进士乙科,调监绍兴府都税务、潭州南岳庙,主管西外敦宗院
少傅及祖母韩国夫人吕氏忧,除丧,为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权秘书省校勘书籍官、礼部郎官中书舍人
时秦氏用权久,士大夫已窃窃言符谶事。
欲因以追谥其父,召会礼官议问其法,以公不时至,怒而逐之。
踰年,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大宗正丞,改秘书丞,迁尚书吏部员外郎,除监察御史
避荐者,还故官。
铨曹法密吏奸,官不能制。
公寘令式庭中,使选集者得指其违以诘吏,人甚便之。
权秘书少监,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金亮渝盟,天子震怒,悉师北伐。
一时诏檄,多出公手,词气激烈,闻者或至泣下。
御史杜莘老劾大阉张去为忤旨左降,公封还诏书,莘老得不去。
从上幸建康,兼权直学士院
张忠献公留守行宫,众谓车驾东还,必以征讨军事为寄。
俄而诏下,乃以杨存中江淮宣抚使,中外大失望。
公奏论其不可,上曰:「此特为张浚地耳」。
命再下,宰相召公谕旨,且曰:「再论,则累张公矣」。
公曰:「某为国家计,岂暇为张公谋哉」!
再论愈力,事乃寝。
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会诏立建王皇太子,宣入视草。
今上即位,借礼部尚书使金国。
是时南北甫罢兵,始为钧敌之礼,使者往辄困辱而归,人皆为公危之。
公受命慷慨,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归未可期也」。
上闻副使以贿除吏,而公独无所私,手札褒谕甚宠。
然竟以议礼不决,不果行也。
诏以星变旱蝗,大询阙政。
公言:「比年以来,纲维解纵,有赏无罚。
外则诸将刻剥军士,以事交结;
内则朝廷不恤诸路,路不恤郡,郡不恤县,县不恤民,甚或重为贪虐,以快己私。
军民之怨日积于下,其祸将有不可胜言者。
愿陛下扩恭俭日新之德,屏驰骋无益之戏,登崇俊良,斥远邪佞,然后信赏必罚,戢近惩远,以修军政之阙;
节浮冗、宽赋歛,精择郡守,诛锄赃吏,以厚吾民之生,则灾异庶乎其可消矣」。
间又尝为上言:「应敌无一定之谋,而彊国有不易之策。
夫曰和,曰战,曰守,皆所谓应敌之计,不可预图者。
惟修政事以彊国势,使三者之权在我而用无不利,乃为不易之策耳」。
故将田师中死,其家请得赐第京师
又有李珂者,以关通贵幸得官,而自奏求为督府掾
诏从中下,公皆奏以为不可。
不听,再奏极论,竟皆罢之。
然由此遂多忤近习意,而宰相又有阴忌公者,出公集英殿修撰、知泉州
未行,改知衢州
始至,委事僚属,一无所问。
人或以公未更治民,意颇轻之。
既而欺者得,枉者伸,群下歛手,不能有所为,始大畏服。
凡吏员外置者,悉罢之。
受租米,使民得自操概。
其发钞消籍,皆有程式,田里大安。
乾道元年湖南旱饥。
郴州宜章民李金以县抑买乳香急,乘众怒猝起为乱,众踰万人,分道南出,犯广东、西九郡之境。
还,入道州桂阳军界,杀掠万计。
连破郴、两城,数道大震。
朝廷忧之,以公为敷文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公受命兼行,以五月入境,则贼众已数万人矣。
亟以实奏,请下荆襄发卒奔命。
且移书制置使沈介曰:「道远贼炽,比诏下,且不及事。
请以便宜出师,即朝廷以擅兴为罪,吾自当之,不敢以累公也」。
制置使即为遣兵,而诏报亦如公请。
然皆未有至者,而贼势愈张。
湘阴桥口,群盗又数百人乘乱窃发,密迩府下,人心益摇。
公简役兵击之,募民有得盗斩首者,皆厚其赏。
盗所隐赃,无多少,官一不问。
不数日,悉捕斩无脱者。
于是赏信刑威,士气大振,人知破贼之有期矣。
六月制置使所遣将田宝、杨钦乃以其兵数千人至,公所以迎劳慰抚之者甚厚。
诸军感奋,愿尽死力。
公与钦语,知其能,檄诸军皆受节度,使率其众,鼓行而前。
下令募贼徒相捕斩诣吏者,除罪受赏。
于是钦等连战破贼,诸将后至者亦遣四出,以分贼势、通粮道,大军遂入宜章
八月,鏖龙冈下。
贼兵数万,自辰至申,官军稍却。
钦被发大呼,策马横冲之
贼分为两,其前列精兵歼焉,馀皆遁走。
追至莽山,贼党曹彦、黄拱遂执李金与其腹心黄谷以降。
钦因穷追深入,尽诛其酋豪,而支党胁从窜匿山谷者尚众。
公谕钦等郤兵而听其自诣,则皆相率听命。
岁尽师还,金等数十人皆伏诛,馀皆称诏释之,复故田宅者以千数。
奏官曹彦、黄拱而列上诸将功状,又不以一毫有所私。
上嘉叹再三,进职敷文阁直学士,且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
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
宜益勉旃,以副朕意」。
贼地既定,境内正清。
于是公乃宣布上恩,力行宽政,且为请于朝曰:「今以陛下神灵,虽幸破贼,然不亟择守宰、宽赋歛以安居民,即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南自是无宁岁也」。
又奏留鄂兵以戍郴、,而益广蒐募,以补州兵之缺,厚抚犒、严纪律而时勒习之。
于是湖南隐然为重镇,奸盗屏迹,商旅复野宿焉。
三年召还,见上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
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焉,则适所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
次论税绢退剥、羡馀和籴之弊,又以州郡禁军纪律不明,骄惰自恣,请亟选武臣之奋行伍、习戎事者,使为将副,责以训练,而贵游子弟、閤门国信、五房出职之辈不得与焉。
上皆然之,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
间复从容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
臣窃独以为高帝之明,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
诚使当时有以二帝三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功烈所就不止此矣」。
因为上言圣王之学所以明理正心而为万事之纲者甚悉,上亟称善。
是岁小不登,公请亟诏监司郡守先事条画荒政所宜,不者亦使任其无他。
又奏州兵营伍教战之法甚备,事皆施行。
十一月,遂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不获,乃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栻学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栻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栻谋为多。
愿陛下亟召用之」。
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
公入西府,日召诸军将佐从容访问,尽得其材用所宜,以待选用。
一日,上顾辅臣,图议恢复。
公曰:「复雠雪耻,诚今日之大计,然所以求之,必有其道。
臣愿陛下以周宣王为法,侧身修行,任贤使能,以图内修之实,则外攘之效将有不能自已者。
计不出此,而欲浅谋轻举,以幸其成,臣未见其可也」。
上悦。
明年七月,诏兼参知政事
公方与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图所以叙进人材,宽养民力,讨理军政,卒成上意之所欲为者。
盖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又蠲诸路累年逋负金银谷帛巨亿计。
而公尤以辅成上德、振肃朝纲,抑侥倖,奖廉退为己任,以是近倖侧目,而流俗亦多不悦。
盖上尝以久旱,斋居请雨,一夕而应。
诸公皆贺,公复进言曰:「陛下诚心感格,其应如响,此足以见天人相与之际,真有不容发者矣。
然则隐微之间,纤介之失,其应岂不亦犹是乎?
臣愿陛下察此而益谨其独焉,则天下幸甚」!
上为竦然,改容称善。
龙大渊、曾觌既逐去,未几而大渊死,上怜觌,欲还之。
公言:「二人之去,天下方仰威断而庆盛德之日新,何遽复为此?
且此曹奴隶耳,怜之则厚赐之可也。
若引以自近而宾友接之,至使得以与闻几事,进退人材,则臣惧非所以隆德业而振纲纪也」。
上感其言,为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尝密荐士,得召用。
公请其所自,上以告。
公退,坐堂上,呼院吏作头引召至而诘之。
恐惧,不能置对,请后不敢,乃叱遣去。
无何,杨守来言,尝檄郡,称受密旨增筑新城若干尺。
公与诸公请之,则上未尝有是命也。
公未出殿门,遣吏驰取其牍。
不得隐,遂以罪罢。
诸公因奏:「自今圣旨不经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请俟奏审乃得行」。
上欣然从之。
公即从密院移中外诸官府,而内侍省与焉。
明日,忽复有旨,前奏审事勿行。
因谕诸公,即如此,则禁中或时须一饮食,亦必待奏审然后可得耶?
公即以艺祖熏笼事对。
退,又与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
命令者,陛下之命令。
臣等典司出纳,不敢废职而已。
今方举行旧典,以正纪纲,而已出复收,中外惶惑,臣等窃为陛下惜之」。
时诸公虽更进合辞,而公尤激切,殿中皆惊。
以故独罢为端明殿学士,使奉外祠
上意寻寤,亟诏改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公入辞,犹以开广言路、讲明圣学、敦本节用、虚己任贤、斥远邪佞、选将抚军数事为献。
上蹴然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
至镇,首蠲税务新额,及罢苗仓大斛。
属邑奉新有复出租税,摊配诸乡,岁久民穷,相率逃去,反失正税不胜计,亦奏除之。
又除二税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钱之弊。
人或为公忧不足,而公量入为出,未尝有所乏也。
明年,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府荆湖北路安抚使
始至,条上荆襄兵少财匮之状,诏即诿公经画。
公因行视襄鄂兵屯,并边形势,尽得其实以闻。
凡回图役使、诡名虚籍之弊,与夫部伍教习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罢之。
先是,荆南兵戍襄阳者累年不得归。
公奏为半岁番休之法,春夏三军,秋冬四军,更迭往来,军士感悦。
荆襄故有民兵,皆农家子,敦朴豪勇,土著自爱,且居近边,知虏情,轻战斗。
比稍堕废,公更为简阅,宽其取丁之数,贫者弛其赋役,随乡团结而岁阅习焉。
其资粮械器,亦为处画,各有条理。
抚循犒赏,岁费钱一万万,而不以一介有取于民也。
明年,遭继母庆国夫人卓氏忧。
明年,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宣抚使
中使奉玺书,即丧次宣押奏事。
公引经援礼,涕泣恳辞,凡五六上,不得请。
时宰相方以恢复大言中上意,而政事不修,举动烦扰,识者忧之。
公乃手疏别奏,具言:「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
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
今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为如何?
而乃外招降附,内徙营屯,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
荆襄,四支也;
朝廷,腹心元气也。
今不忧元气之惫而虑四支之不彊,非臣之所敢知也」。
上纳其言,为寝前诏。
八年免丧,乃复除知潭州,安抚湖南
过阙,见上言曰:「人君能循天下之理,然后有以得天下之心而立天下之事。
然非至诚虚己,兼听并观,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无一毫物欲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
因以极论时事,言甚切至。
上加劳再三,进职大学士以行。
公再临旧镇,不懈益虔,盖所以自律者愈严而所以抚民者愈宽,以是人愈畏服而敬爱之。
岁旱民饥,公亟遣吏行田蠲租如法,而檄转运、常平司诸郡。
且虑奸民乘时窃发,则又遣将益兵戍守,遂以无事。
一旦,湖北盗数千人入境,公盛军声以威之,而开其自新之路,盗多散去,其存者盖无几人。
公乃遣兵,然犹深以迎战邀击为戒。
盗意益缓,于是一战败之,而尽擒以归,独诛其首恶数人,馀悉以隶军籍。
明年,盗之馀党赖文政等复入境,后帅欲尽诛之,盗因悉力死战。
既剿湖南军,遂入江西,犯广东,官军数败,将尉死者数十人,为费以大万计。
于是人乃服公为有谋也。
淳熙二年,除知建康府,安抚江南东路留守行宫。
会水且旱,公奏阁夏税钱六千万缗,蠲秋苗米十有六万六千馀斛,沿纳他物称是。
仍请下漕司,遣吏覆视诸州所蠲租,其颇未尽者,悉以予民。
禁上流税米遏籴,即他路有敢违者,请亦得以名闻,抵其罪。
诏皆从之,以是得商人米三百万斛散之民间。
又贷诸司钱合三万万,遣官籴米上江,得十四万九千斛。
籍农民当赈贷、客户当赈济者,户以口数给米有差。
村落又皆运米置场,平价赈粜,而贷者卒亦不取偿焉。
以府佐赵善珏、王以宁及寓士李宗思、刘炜领其事,分遣群属循行境中,无远不到。
公又蚤夜咨访,幽隐毕闻。
县给印历,手书告谕,诚意既孚,而赏信罚必,是以人争效用,如办己事。
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上嘉其绩,赐书褒谕焉。
公治财宽于民而急于吏,所以禁其渔取、察其蠹弊者甚悉。
自累镇所施行,每益加详,至是人被其泽尤深。
凡属县所负课,度不能偿者,悉以丐之,而独重禁其非法病民者。
被旨甓城,面以丈计者数十万,用缗钱数万,米千馀斛,而役盖不及民也。
上积公劳效,手札劳奖,赉以鞍马器物甚厚。
明年,进观文殿学士,盖将复登用之,而公病不起矣。
临没时所上疏极言近习用事之祸,至引恭、显、伾、文以为戒。
所荐则故相魏国陈公、张栻敬夫也。
别以手书诀敬夫,而熹亦与焉。
其言皆以未能为国家报雪雠耻为深恨。
盖其忠孝诚笃,虽蹈死生之变而未始须臾忘也。
公为人机鉴精明,议论英发,遇事立断,其威不可犯。
而居家极孝慈,母福国夫人熊氏早薨,公哀慕无以自致,则以任子恩官其内弟。
事继母礼敬饬备,遭丧时年逾五十,尽哀致毁,得疾几殆。
友爱诸弟,晚岁弥笃。
岁时祭祀,酌古今礼而敬以行之。
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为罢燕乐,同寮有丧亦如之。
将薨,遗命治丧毋得用浮屠法,后诸贤公往往效之。
其在州郡治平听察,令行禁止,而于爱民厚俗之意尤孜孜焉。
事或小失,虽下吏言之,无不立改。
大脩潭州岳麓书院,养士数十人,而属张子敬夫往游其间,告以古人为己之学。
谓明道程公先生尝官建康属邑,为之立祠学宫,而刻陈忠肃公《责沈》之文于壁,以示学者。
民有骨肉之讼,躬以恩义反复辨告,甚或深自引咎,闻者皆失所争而去。
其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无所避,忠义奋发,未尝以死生动其心。
而爱君忧国,审密持重,不肯为侥倖尝试之举。
盖其饬躬应事,规模科指,晚岁皆益精密。
故上则人主知之愈深,下则学士大夫望之愈重,以至儿童走卒,莫不知公之忠烈。
而在荆州时,北虏亦每使谍者诇公家世,盖知其忠义之有传也。
及薨,所临之军民往往罢市巷哭,相与祠之,而建康为尤盛。
且自数岁以来,国家每有四方之故,而有识之士相与私忧,语未尝不及公也。
公薨时年五十有七,封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
其配曰新定郡夫人吕氏,故兵部尚书祉之女。
新兴郡夫人韩氏,淑人韩氏,皆魏国忠献公四世孙也。
二男子:学雅,承务郎
学裘,承奉郎
二女,长适迪功郎南剑州剑浦县吕钦,次适某官赵崇宪
文集八卷,奏议十卷,内外制二十卷,藏于家。
公自少即以文学知名,及登朝廷,论思润色,当世尤称其得体。
然未尝为无用之文,其驳议又多削稿,故所传止此云。
学雅以公从弟从事郎玶所状公行事视熹,熹受而读之,皆昔所见闻者也。
因剟其大者,著之石而系以铭。
铭曰:
昔在阳九,失我泰平
东游三纪,汴洛膻腥。
始灵承,俯仰顾叹。
曰汝在廷,孰抗斯难?
爰有俊哲,三世一心。
忠精义烈,思远忧深。
沬血奋辞,曰此雠耻,乃盟乃欢,颡得无泚?
不有豪圣,孰虑孰图?
孰秉武节,以行天诛?
抑臣有闻,在周中圮,既脩乃攘,厥仆斯起。
惟圣时监,利伸否蟠。
毋棘其欲,毋溺其安。
曰俞哉,予钦汝诲。
既启于中,盍布于外?
泽流威燀,汝则来归。
卒辅吾志,以究汝为。
四镇十年,适西顾。
彼皇颢苍,胡夺之遽?
我最其迹,有孝有忠。
有政有事,有言有功。
嗟尔嗣人,尚承厥庆。
公思不忘,天子圣神(《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八。又见《汇苑详注》卷一三,《刘氏传忠录》正编卷四。)
二:原缺,据《刘珙行状》补。
观文殿学士太中大夫建康军府事兼管内劝农使江南东路安抚使马步都总管营田使行宫留守彭城郡开国侯食邑一千六百户食实封二百户赐紫金鱼袋赠光禄大夫刘公行状(代平父作)1180年2月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八、《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九七、《翰苑新书》前集卷四五、《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一、六九、《秘笈新书》卷八、《骈语雕龙》卷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五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
本贯建宁府崇安县开耀乡五夫里
曾祖民先,故任承事郎,累赠太子太保
妣黄氏,彭城郡夫人
祖韐,故任资政殿学士银青光禄大夫谥忠显,累赠太师
妣李氏,秦国夫人
继吕氏,韩国夫人
父子羽,故任右朝议大夫、充徽猷阁待制,累赠少傅
妣熊氏,福国夫人
继卓氏,庆国夫人
公讳珙,字共父,其先盖长安人
唐末避地入闽,遂为建人。
六世至忠显公,仕始通贵。
靖康中守真定有功,京城失守,虏人得之,欲以为将相,义不辱而死。
少傅绍兴初佐川陕宣抚使军事,保障梁益,为中兴名臣。
公其长子也,生有奇质,英晤绝人。
少长,从季父屏山先生受书,知刻苦自厉。
文敏有思致,一时乡先生皆叹以为不可及。
始以忠显公死节恩补承务郎,举进士一上,中绍兴十二年乙科,调监绍兴府都税务。
请监潭州南岳庙以归,杜门读经史书,讨论纂述,益务其远且大者。
秩满,差主管西外敦宗院
未赴,遭外艰,既禫而韩国夫人薨,持重终丧。
诸王宫大小学教授权秘书省校勘书籍官,礼部郎官中书舍人
秦丞相当国用事,一日,微示风旨,欲为其父作谥。
以公不亟奉行也,怒,风言者论去之。
踰年,秦丞相死,乃得主管台州崇道观
召为大宗正丞,未就职,改秘书丞,兼权吏部郎官即真
寻除监察御史,避荐者,复还故官。
公前在铨曹时,苦吏为奸,思有以制之。
一日,命张幕设案于庭,置令式其中,使选集者得出入翻阅,与吏辩,吏无得藏其巧,人甚便之。
间摄侍郎,引选人改官班,占对详敏,天子悦焉。
且闻其能检柅吏奸,故因其引嫌,复委以选事,兼权秘书少监
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
会金虏渝盟,天子震怒,将悉锐师北向,以雪雠耻、复土疆。
一时诏檄多出公手,词气激烈,闻者感奋,或至泣下。
御史杜莘老既击侍医王继先逐之,又论宦者张去为,遂以忤旨左降。
公不草制,奏留之,莘老得不去。
从车驾视师建康,兼权直学士院
既而车驾将还临安江淮军务未有所付。
张忠献公方典留钥,众望属之,而诏乃以杨存中宣抚使,中外大失望。
公不书录黄,奏论其不可。
上怒顾宰相曰:「刘珙之父为张浚所知,其为此奏,意专为地耳」。
宰相召公喻旨,且曰:「再缴累且及张公」。
公曰:「珙为国家计,故不暇为张公谋。
若为张公谋,则不为是以累之矣」。
命再下,执奏如初,存中命乃寝。
未几,真除中书舍人直学士院
召入草制,立建王皇太子
今上皇帝既即位,诏公借礼部尚书使金国。
是时南北甫罢兵,始为钧敌之礼,虏意不可测。
公受命慷慨,不复问家事。
入辞母夫人,戒家人悉裘葛兼副以行,曰:「藉令不死,归未可期也」。
副使某者以选置官属不公抵罪,上以公辟召无所私,手札褒谕之。
寻以议礼不决,未出疆而还。
然公于是时固以其死许国矣。
掖垣凡三年,事有不便者,知无不言。
尝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以择将帅、核军实为对甚悉。
会有太白经天、旱暵飞蝗之变,诏复问近臣阙政。
公又奏曰:「太白,兵象也;
旱蝗,盭气也。
今仇虏窥觎,哆然未厌,而国家因仍纵弛,有赏无罚,诸将专事刻剥,以媚权倖、取官爵,士卒怨之,有甚于仇敌者。
且舆土未复,地狭民贫,而费用日滋,征求日广,为监司者不恤郡,为郡者不恤县,为县者不恤民,至或重为贪虐,以肆其心,则百姓之苦于官吏,亦不异于士卒之仇将帅也。
然则天人相与之际,夫岂偶然而已哉!
欲救其失,唯当信赏必罚,以肃将帅之心;
痛惩刻剥,以固士卒之志,节浮冗、练军实,精择郡守,诛锄赃吏,以厚吾民之生。
而是数者之得失,则又系乎人主之心诚与不诚耳。
陛下审能扩恭俭日新之德,屏驰骋无益之戏,登崇俊良,斥远邪佞,常使日用之间有以养吾之诚而无害焉,则夫数者固将有所依以立,而灾异之变庶乎其可销矣」。
间又尝为上言:「应敌无一定之谋,而彊国有不易之策。
今曰和、曰战、曰守者,皆应敌之计,因事制宜,不可胶于一说者也。
若夫不易之策,则必讲明自治之术,博询救弊之原,毋事虚文,专责实效,使政事修举,国势日彊,然后三者之权在我,唯所用之,无不如志。
今议者自纷纷于末流,而于其本未有言者,臣窃为陛下忧之」。
上皆纳焉。
故将田师中死,其家请以没入王继先园第为赐,诏许之。
公以师中久窃兵柄,无尺寸功,贪饕刻剥,为国家歛士卒之怨,不当予。
方为缴奏以闻,而其家复以请。
公以录黄稽程被诘,亟奏俟罪而持之愈力,于是乃不果赐。
迪功郎李珂者,以关通近习得补官,而自奏求为督府掾
诏除已下,公奏曰:「珂名品至卑,不繇召见,敢以劄子非分祈恩,非所以严堂陛之势、杜邪枉之门也。
且今边陲大计方倚督府为重,官属尤当审择。
小人,非惟不堪此选,政恐或能妄作,以沮挠其事机也」。
奏上,改除枢密院编修官
公论执益坚,乃罢之。
然亦竟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中,而宰相亦有阴忌公者,隆兴元年冬,除集英殿修撰、知泉州
明年,改衢州
始至,委事僚属,一无所问。
人以公未更治民,意其懵于事,或不屑为者。
既乃一旦悉取而自为之,辨察精明,区处的当,群下歛手,不能有所为,人始大服。
先是,吏员猥众,公视员外置者悉罢之。
受租米辄使民自操量槩,其发钞销簿,亦皆有法,人甚便之。
湖南旱饥,官吏不之恤,而郴州宜章县方抑民市乳香,期会峻迫。
有李金者乘众怒奋起为乱,众馀万人,南逾岭徼,分道犯英、韶、连、广、德庆、肇庆、封、梧、贺州之境,旁入道州桂阳军,杀掠万计。
州县不知所为,至歛民间金帛赂之以免,由是贼势日盛。
帅守监司更共蔽匿,不以实闻。
贼遂犯宜章,陷桂阳,声震远近,朝廷忧之。
以公为敷文阁待制、知潭州、荆湖南路安抚使
是岁乾道元年也。
公以五月入境,则贼众已数万人矣。
公声言发郡县兵讨击,且檄邻道谨斥堠守隘塞、听期会,而亟以实奏,请下荆襄发卒奔命。
又度比章下,或已历旬时,失几会,则移书制置使沈介曰:「请毋须报而亟遣以来,擅兴之罪,吾自当之,不敢以累公也」。
为遣兵,诏亦报如公请,然皆未有至者,贼势愈盛。
湘阴县桥口镇群盗刘花三、李无对者又窃发,距城郭仅六十里,人情益震。
公亟简州之役兵,得三百人,使部将赵彦帅之,合巡尉兵以行。
下令戕舟发梁,募有生得盗者钱若干,得其首者钱若干,凡盗所挟赃,无多少悉给捕者。
不数日,等擒捕三十馀人,公悉以便宜诛之,枭首于市。
馀盗走,多溺死,其散入墟落者又为村民缚以送府,又悉诛之。
奏将尉有功者,皆被赏,于是威声大振,吏士用命,人心少安。
六月制置使所遣游奕军统制田宝乃以千人至。
居数日,鄂州水军统制杨钦又以千五百人至。
公知其暑行疲怠,悉为发夫迎之数程之外,代其任负以行。
军士固已欢呼感激,及至抚劳犒赐,又皆丰饫过望,诸军益喜,尽死力。
钦,故群盗杨么部曲,公知其可用,檄诸军皆受节度,使率其众,鼓行而前。
下令境中凡军民讨捕有功者皆以率受赏,其贼所诱胁,能相捕斩以诣吏者,亦除罪受赏有差。
是月晦,田宝大败李金于郴州城下,追奔二十馀里,杀获甚众。
七月,杨钦败贼党田政、尹宽等于桂阳
鄂将谷青、王翌又各以二千人至。
公遣扼宜章大路,以分贼势、通粮道
而钦连战破贼,遂入宜章
八月,鏖龙冈下,贼兵数万,自辰至申,官军稍却。
钦被发大呼,策马横冲之
贼分为两,其前列精兵歼焉,馀皆遁走。
进至莽山,贼徒曹彦、黄拱遂执李金与其腹心黄谷以降。
钦因穷追深入,尽诛其酋豪,而其支党胁从者尚众,皆窜入山谷间。
公喻钦等郤兵,而使人赍榜,听其自诣,则皆相率听命。
岁尽师还,李金、黄谷等数十人皆伏诛。
其降者,公皆称诏给据兵,复故田宅盖以千数。
曹彦、黄拱皆奏补官而厚抚之。
既乃第录诸将功状列上,又尽得其实,不以一毫有所私。
上嘉叹再三,诏以为敷文阁直学士,且赐玺书曰:「近世书生但务清谈,经纶实才盖未之见,朕以是每有东晋之忧。
今卿既诛群盗,而功状详实,诸将优劣、破贼先后历历可观,甚副朕意。
卿其益勉之哉」!
贼地既定,境内正清,公乃喟然叹曰:「吾岂乐杀人哉!
向者军兴,令不可以不肃。
而今而后,庶有以亮吾心矣。
吾岂乐杀人哉」!
自是一意于抚摩之政,且为请于朝曰:「今欲惩既往之失,销未形之患,莫若择守宰、宽赋歛,以安吾民而已。
不此之图,一李金死,一李金生,臣恐湖南自是无宁岁也」。
奏留鄂兵戍郴、,而益广蒐募,以补忠义亲兵之缺,厚其恩意,严其纪律而时训习焉。
于是湖南隐然为重镇,方地数千里,外户不闭,商旅野宿焉。
潭州故有岳麓书院,真庙特赐以敕额,给田与书,经乱芜废。
公一新之,养士数十人,延礼修士彪君居正使为之长,而属其友广汉张侯敬夫时往游焉。
与论《大学》次第,以开其学者于公私义利之间,闻者风动。
三年召还,见上首论独断虽英主之能事,然必合众智而质之以至公,然后有以合乎天理人心之正而事无不成。
若弃佥谋、徇私见而有独御区宇之心焉,则适所以蔽其四达之明,而左右私昵之臣将有乘之以干天下之公议者矣。
又论税绢退剥、羡馀和籴之弊,又论州郡禁军纪律不明,骄惰自恣,宜遴选武臣之奋行伍、习戎事者使为将副,而贵游子弟、閤门国信、五房出职之辈不得与焉,则州郡之军政庶乎其可脩矣。
上然其言,以为翰林学士知制诰,兼侍读
间复从容言于上曰:「世儒多病汉高帝不悦学,轻儒生,臣窃独以为高帝之聪明英伟,其所不悦,特腐儒之俗学耳。
诚使当世之士有以圣王之学告之,臣知其必将竦然敬信,而其功烈之所就不止于是而已矣。
盖天下之事无穷而应事之纲在我,唯其移于耳目、动于意气而私欲萌焉,则其纲必弛而无以应夫事物之变。
是以古之圣王无不学,而其学也必求多闻,必师古训,盖将以明理正心而立万事之纲也。
此纲既立,则虽事物之来千变万化,而在我常整整而不紊矣。
惜乎当是之时,学绝道丧,未有以是告高帝者」。
上亟称善。
是岁小不登,公请亟诏监司郡守先事条画来年荒政所宜,不者亦使任其无他。
又奏州兵营伍教战之法甚备。
上由是益知公学问精深,忠义慷慨,可任大事。
十一月,擢拜中大夫同知枢密院事
公辞谢不获,乃就职。
因进言曰:「汪应辰、陈良翰、张学行材能皆臣所不逮,而穷探圣微,晓畅军务,曩幸破贼,谋为多。
愿陛下亟召用之」。
上可其奏,以次登用焉。
公以西府本兵柄,于诸将之能否不可以不周知,乃自诸管军统制官下至裨佐日召三数人从容与语,得其材用所宜,辄笔识之,以待选用。
一日,上顾辅臣图议恢复。
公奏曰:「复雠雪耻,诚今日之先务。
然非内脩政事,有十年之功,臣恐未易可动也」。
同列有进而言者曰:「机会之来,间不容发,柰何拘此旷日弥久之计?
且汉之高、光皆起匹夫,不数年而取天下,又安得所谓十年修政之功哉」?
公曰:「高、光唯起匹夫也,故以其身蹈不测之危而无所顾。
陛下躬受太上皇帝祖宗二百年宗社之寄,其轻重之势,岂两君比哉?
臣窃以为自古中兴之君,陛下所当法者,惟周宣王而已。
宣王之事见于《诗》者,始则侧身修行以格天心,中则任贤使能以修政事而已。
其终至于外攘戎狄,以复文武之境土,则其积累之功至此,自有不能已者,非一旦率然侥倖之所为也」。
上以公言为然。
四年七月,诏兼参知政事
公方与一二同列夙夜悉心竭力,益图所以叙进人材、宽养民力、讨理军政,务以成上意之所欲为者,盖除福建钞盐岁额二万万,罢江西和籴及广西折米盐钱,又蠲累年逋负金钱谷帛巨亿计。
而公尤以辅成上德、振肃朝纲、抑侥倖、奖廉退为己任,进则尽言无隐,退亦未尝轻以词色假人。
苟清议之所不与,不以亲故而有所私也。
以是近倖仄目,而流俗亦多不悦公者。
先是,潜邸使臣龙大渊、曾觌者凭恃旧恩,暴起富贵,公论不平者累年。
上一日发寤,逐去之。
未几而大渊死,上顾怜觌,欲还之。
公力陈其不可,且曰:「此曹奴隶耳,怜之则厚赐之可也。
今引以自近而宾友接之,至使得以与闻机事,进退人才,则臣惧非所以增盛德之光华,饬治朝之纲纪也」。
上纳公言,为止不召。
殿前指挥使王琪谒告至淮上还,密荐和州教授刘甄夫
上谕执政召之,诸公相问,莫有知其所自来者。
公曰:「荐士吾徒之责,可不知耶」?
明日,请曰:「此人名微位下,陛下何自知之」?
上以告。
公又请其所以荐,上曰:「卿自问之」。
公退,坐堂上,呼吏作头引追之。
至,公诘其故,授牍使对。
恐惧,不能置辞。
久之,公乃叱使责戒励状而去。
无何,扬守来言,前过郡,称受密旨,增所筑新城若干尺。
诸公请之,初未尝有是命也。
公既与诸公合奏,请其罪罢之,因奏:「自今圣旨不经三省密院者,所下之官,皆请俟奏审乃得行」。
上欣然从之。
公即从密院移中外诸官府,而内侍省与焉。
明日,忽复有旨,前奏审事勿行。
因谕诸公:「即如此,则或须一饮食,亦必奏审乃得邪」?
公即以艺祖熏笼事对。
退,又与诸公合奏言曰:「朝廷者,陛下之朝廷;
命令者,陛下之命令。
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典司出纳而已,非敢有所专也。
今方举行旧典,以正纪纲,而已出复收,中外惶惑,窃恐小人有因疑似,微以奸言上激雷霆之怒者。
愿陛下察之」。
上不悦,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者耶」?
时诸公虽更进恳请,而公言尤激切,故独罢公为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改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公入辞,犹以开广言路、讲明圣学、敦本节用、虚己任贤、斥远佞邪、选将抚军数事为献。
上蹴然曰:「卿虽去国,不忘忠言,而材又非他人所及,行召卿矣」。
隆兴承前帅刻剥之后,场务皆增新额,而输租更用方斛,视省量率多斗馀。
公首罢之。
属邑奉新有复出税钱三十五万有奇、租六百二十八石摊配诸乡,多有视正税且什四,岁久困不能输,相率逃去,田亩榛芜。
所摊固不可得,而失正税又数倍,公奏蠲之。
又除二税合零租米暗耗免役足钱之弊。
人或为公忧不足,公量入为出,用度未尝乏也。
暇日咨访宾僚,讲求利病,率常一二延见,使得从容各尽所怀,以故下情宣通,举无过事,而其人之器识短长亦无所隐。
讼诉有久不决者,取其案牍藏之。
旬日,辄召会官属之贤可委者合坐堂上,人付一二事,使平决之,有司供具饮食如法。
至暮,所予夺而退。
其大事则公先阅视,默有所处,然后参众说以决焉,以故多得其情,无不厌服。
明年,除资政殿学士、知荆南湖北路安抚使
始至,条上荆襄兵少财匮之状,诏即诿公措置。
公因行视襄鄂兵屯,并边形势,尽得其实以闻。
凡图回役使、诡名虚籍之弊与夫部伍教习之法,有不善者皆奏罢之。
先是,荆南兵戍襄阳者累年不得归,父子至不相识。
公奏为半年番休之法,春夏三军,秋冬四军,更迭往来,军士感悦。
荆襄故有民兵,皆农家子,敦朴豪勇,又有土著常产,自爱惜。
且居近边,知虏情,轻战斗。
比稍堕废,公更为简阅,宽其取丁之数,贫者弛其赋役,随乡团结,以七十五人为队,队有长,四队为部,部有将。
县置总首都副各一人,当教则郡为选官训练,已事而罢之。
至于资粮械器,皆为处画,各有条理。
抚循犒赏,岁费钱一万万,而不以一介有取于民也。
明年,遭内艰。
明年,起复同知枢密院事荆襄宣抚使
中使奉玺书即丧次宣押奏事。
其书曰:「朕以荆襄上流,宿师尤重,欲以军民之寄付卿,其任重矣。
夺情临民,国有常典。
况吾大臣,义当体国,毋以家事辞王事也」。
公六上奏,辞不肯起,引经据礼,词甚切至。
最后言曰:「三年通丧,先王因人情而节文之
三代以来,未之有改。
至于汉儒,乃有金革无避之说,此固已为先王之罪人矣。
然尚有可诿者,则曰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
今以陛下威灵,边陲幸无犬吠之警,臣乃欲冒金革之名,以私利禄之实,不亦又为汉儒之罪人乎?
且孝之与忠,岂有二致?
事君事亲,初无两心。
使亲丧而可夺,则他日所以事君者可知矣。
况陛下方以天下奉两宫之驩,而以衰绖不祥之人簉迹二三大臣之间,殆非所以全孝治之美。
且使仇虏闻之,亦必以为中国乏材乃至于此,而敢肆其轻侮。
此臣所以受恩感激,反覆虑思而卒不敢起也。
抑陛下之诏臣,则有曰义当体国者矣,臣其敢噤无一言以塞明诏哉」?
乃手疏别奏以闻,其略曰:「天下之事,有其实而不露其形者,无所为而不成,无其实而先示其形者,无所为而不败。
今德未加修,贤不得用,赋歛日重,民不聊生,将帅方割士卒以事苞苴,士卒方饥寒穷苦而生怨谤,凡吾所以自治而为恢复之实者,大抵阔略如此,而乃外招归正之人,内移禁卫之卒,规算未立,手足先露,其势适足以速祸而致寇,臣不知为此议者将何以待之也。
荆襄,四支也;
朝廷,腹心元气也。
诚使朝廷设施得宜,元气充实,则犁庭扫穴,在反掌间耳,何荆襄之足虑?
如其不然,则荆襄虽得臣辈百人悉心经理,顾亦何足恃哉?
以今而虑,臣恐恢复之功未易可图,而意外立至之忧将有不可胜言者。
惟陛下图之」。
上纳其言,为寝前诏。
八年免丧,乃复除知潭州、安抚湖南
过阙见上,言曰:「人君能得天下之心,然后可以立天下之事;
能循天下之理,然后可以得天下之心。
然非至诚虚己、兼听并观,使在我者空洞清明而无一豪物欲之蔽,亦未有能循天下之理者也」。
因引其意以傅时事,言甚切至。
上加劳再三,进职资政殿大学士以行。
南公旧镇,威惠之在人者,久而愈深。
及是再,盖有不待教令而孚者。
而公所以自律者愈严,所以抚民者愈宽,以是人愈畏服而敬爱之。
安南贡驯象,所过发夫一县二千人,除道路、毁屋庐,数路骚动。
公奏曰:「象之用于郊祀,不见于经。
驱而远之,则有若周公之典。
且使吾中国之疲民困于远夷之野兽,岂仁圣之所忍为也哉」?
岁旱,公亟遣官吏行视,蠲放田租。
闻郴、道、桂阳民饥,则檄转运、常平司赈之。
且虑山谷奸民乘时窃发,则又遣将益兵戍守,遂以无事。
一旦盗数千人入境,疆吏以告,公曰:「此非必死之寇,缓之则散而求生,急之则聚而致死」。
乃处处揭榜,喻以自新,声言大兵且,令属州县具数千人之食,盗果散去,独馀五百许人。
公乃遣兵,戒曰:「来毋亟战,去毋穷追,毋遏其涂,不去者乃击之耳」。
于是盗之存者无几,进兵击之,尽擒以归。
公独奏诛首恶数人,馀悉以隶诸军。
明年,盗之馀党赖文政等复入境,后帅曰:「此前日养寇罪也,吾必尽诛之」。
盗闻其言,悉力死战。
既剿湖南军,遂入江西,侵扰数州,官军数败,将吏死者数十人,为费以数万计。
于是人乃服公为有谋也。
淳熙二年,除知建康府、江南东路安抚使行宫留守
孔目吏有为奸利稔恶数十年者,杖而黥之,一郡称快。
会岁水旱,高下田皆不收。
公首奏倚阁下三等户夏税,为钱六千万,䌷绢二千疋,绵三千两。
分遣官吏行田,蠲正租米十三万七千八百斛,杂折米又二万八千七百斛,豆草蕟茭布租称是。
又奏下漕司遣吏行属州,视其所蠲租颇未尽者,悉以与民。
又奏禁上流税米遏籴,违者劾治如法。
即在他路,亦愿得以名闻,请其罪。
诏从之。
得商人米三百万斛,贷桩管及总司钱合三万万,遣官籴米上江,又得十四万九千斛。
又奏禁州县毋得督旧逋,以重困饥民。
常平米付圩户堤塞缺漏,籍农民当赈贷者若干户,十口以上一斛,六口以上八斗,五口以下六斗;
客户当赈济者若干户,五口以上五斗,四口以下三斗。
又运米村落,从本价赈粜,合十馀万斛,而贷者卒亦不取偿焉。
置局府中,以通判府事赵善珏观察推官王以宁、前蕲州教授李宗思、新楚州教授刘炜领之,而分遣群属循行境中,穷山僻壤,无所不到。
公又惫心疲精,广询博访,夙夜不少懈。
凡官吏奉行之不谨,民间冤苦之无告,幽隐纤悉,无不毕闻。
县给印历,亲书所闻,告谕奖诘,络绎于道,无不切中事宜者。
盖本之以诚意,辅之以赏罚,是以人人争效其力,如办己事。
起是年九月,尽明年四月,阖境数十万人无一人捐瘠流徙者。
上嘉其绩,赐书褒喻焉。
公治财宽于民而急于吏,二税之入,所以禁其渔取、察其蠹弊者甚悉。
自累镇所施行,每益加详。
是,人被其尤深。
凡属县所负课不能偿者,悉以丐之,而禁其非法病民者。
至于蠲租振廪,其费又数十巨万,而军吏粮赐皆随月遣给,无不暨者。
被旨甓城,面丈以万计者数千,用钱八千万,米千五百斛,而役不及民。
又偿前帅所负内库钱三万。
上积公劳效,赐手札劳奖,赉以鞍马器物甚厚。
府学四十年不葺,弊甚。
公一新之,以明道程公先生尝主上元簿,即学祠之。
且刻陈忠肃公《责沈》之文于壁,以示学者。
建康大军所屯,盗贼常窜迹尺籍中,吏不能禁。
公耳目迹捕,每发辄得,绳以重典,盗皆相戒遁去,市里晏然,道无拾遗者。
明年,进观文殿学士
五年闰月属疾,再请奉祠,未报,则请致仕。
上意公疾病,亟遣中使挟侍医以来。
公亦知疾不可为,不复得见上矣,即草遗奏千馀言,首引恭、显、伾、文以为近习用事之戒,且言:「今以腹心耳目寄之此曹,故士大夫倚之以媒其身,将帅倚之以饥其军,牧守倚之以贼其民,朝纲以紊,士气以索,民心以离,咎皆在是。
愿亟加屏远,以幸天下。
若群臣之贤,臣所知者则唯陈俊卿忠良确实,可以任重致远。
张栻学问醇正,可以拾遗补阙。
愿陛下亟召用之,则众贤汇进而群小黜伏矣」。
既又手书属敬夫其故友新安朱熹仲晦从弟玶,皆以国恩未报,国耻未雪为言,然后以家事为寄。
七月甲子疾革,命取前所草奏封上之,遂以是日薨于府寺之正寝,享年五十有五。
讣闻,上为震悼,始从公请,转通议大夫致仕,赠光禄大夫,辍视朝一日。
建康府致其丧,建宁府给葬事。
公娶吕氏,兵部尚书祉之女,赠新定郡夫人
继韩氏,赠新兴郡夫人
又娶其,赠淑人,皆魏国忠献公四世孙也。
二男子,学雅,承务郎
学裘,承奉郎
二女,长适将仕郎吕钦,幼未行。
六年二月乙巳,葬于瓯宁县慈善乡丰乐里新历之原,公所命也。
公为人机鉴精明,议论英发,遇事立断,其威不可犯。
而居家极孝慈,事继母庆国夫人礼敬饬备。
遭丧时年逾五十,执礼尽哀,以致毁得疾几殆。
友爱诸弟,晚岁弥笃。
岁时祭祀,酌古今礼而敬以行之。
内外功缌之戚,必素服以终月数。
在官为罢燕乐,闻同寮有丧者亦如之。
福国夫人蚤薨,公哀慕无以自致。
出疆侍祠,再当得任子恩,欲奏官其内弟,辄不遂,竟三奏然后得之
所治有骨肉之讼,皆召前,喻以恩意,责以义理,反覆详尽,或深自引咎,词意恳切,闻者悔悟感泣,往往失其所争而去。
遗命治丧毋用浮屠法。
平居乐取人善,不啻如己出。
张敬夫朱仲晦父游,久而益敬信之。
居官乐受尽言,事小失中,虽下吏言之,无不立改,以是得南丰曾撙于湖南幕府,厚遇之。
公去,撙为后帅所恶,诬奏夺其官。
公在建康,力为辨理得伸,而要路有忌公者奏却之,盖其意不在撙也。
公不悔,遇撙益厚。
在朝廷危言正色,直前无所避,其忠义奋发,不以死生动其心,盖得乎家世之传。
而论事之际,务在审密持重,不肯为侥倖尝试之举。
其侍上语,每恢复大计,必以修政事、固根本为先。
辞起,复手疏尽发当时用事者大言不顾、罔上误国之奸。
大臣盖不悦,而上独深察其忠。
其在方镇爱民戢吏,平讼狱、理财用、治军旅、除盗贼,皆有科指,而尤以敦教化、厉风俗为急务。
盖其生质虽高,闻誉虽蚤,而德成望尊,尤在晚节。
故天子知之久而益深,增秩赐金,劳问狎至,盖将有意复用之也。
士大夫之贤者,平日固多豫附,其不能无私意异说者,晚亦相与归重。
闻其丧,无贤不肖,莫不惨然相吊,恨国家失此洪毅忠壮、忘身忧国之臣也。
所临数镇,民爱之如父母。
闻讣,有罢市巷哭者。
于诸军将吏,外暨夷狄,则于公家威名义烈服习盖久,莫不想闻其风采。
军士固敬爱之,而虏谍者至荆襄,亦每诇今刘公于延康为何属也。
延康忠显公旧官云。
公自少即以文学知名于时,登朝廷、入禁掖,论思润色,当世尤称其得体。
而平居未尝辄为无用之文,间有应酬之作,随辄弃去。
后省驳议,又多削稿,故今存于家者文集八卷,奏议十卷,内外制二十卷而已。
然公之所以自立于不朽者,有不在于空言也。
玶谨按令甲,考公品秩,实应诔行易名之典,其姓名事迹又当得书信史以示来世,故敢状其乡里世系、历官行事之实如右,以告于太常考功,并移太史氏。
而其事关国体军机之重者,犹弗敢尽著,寻第录别上。
谨状。
淳熙九年四月日,从弟从事郎玶状。
荆楚帅臣依旧身居鄂渚遥领荆襄乾道八年 南宋 · 韩彦直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二○、《宋史》卷三六四《韩彦直传》
顷自岳飞为帅,身居鄂渚,遥领荆襄
田师中继之,始分鄂渚为二军。
乞复旧。
两淮形势奏绍兴三十年七月戊戌 宋 · 叶义问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五一、《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五、《中兴小纪》卷三九
两淮形势,在今危急。
荆南刘锜,则均、襄、隋、通化枣阳之所隶也;
鄂渚田师中,则安、复信阳汉阳之所隶也;
九江戚方,则蕲、黄之所隶也;
池阳李显忠,则龙舒无为军之所隶也;
建康王权,则滁、和之所隶也;
镇江刘宝与乌帅成闵,则真、扬、通、泰之所隶也。
江阴正控海道,宜自镇江分兵以扼之。
至于濠梁固始安丰诸郡近边,亦宜总之合肥,比已分屯诸将,臣欲饬兵择地险要,广施预备。
又金人用兵之久,贪骄淫怠,今所用皆非旧臣,而多用签军。
签军本吾民也,其肯为敌效死乎!
此应变之说也。
臣又见秋冬之交,淮水浅涸,徒步可过,若敌今岁未动,乞以江、淮一带,遴选武臣为守,公私荒田,悉拨以充屯田,使募人耕之,暇则练习,专务持重,勿生衅端,来则坚壁勿战,去则入壁勿追,使之终无所得而自困。
此持久之说也。
上皇帝论北虏败盟书 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九一、民国《巴县志》卷一○、《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臣奉去年七月圣旨,召臣赴阙。
臣于十一月拜命,即具舟楫出
长江万里,风雨留阻,行将半载,已至建康
臣素有风痹之疾,江行风湿相乘,左边沉重,步履不正,未能即到阙廷,不任战惧。
臣窃闻北虏决意败盟,臣以病未即面奉清光,恐陛下当此变更,急欲有所询采,先以其狂愚冒渎圣聪,容臣犬马之疾少痊,当伏斧锧,待罪阙下。
臣窃以陛下临御以来,遭时多艰,再造宗社,不惮屈己修好息民。
然谦损过中,寖成卑弱。
弱形著见,然后强敌生心。
夫济宽以猛,济弱以强,犹救火必以水,救寒必以温,不得不然。
善为强者先强其志意,志意强然后举事以著其强形,强形见则弱形销矣。
陛下审知虏盟之必败也,兵必不可弭也,当赫然慨愤,移跸建康,示天下有为,下罪己之诏,感动中外,愿与社稷俱为存亡,天下闻之,孰不投袂而起!
此举事以著其强形之一端也。
且君为元首,所以率先天下,鼓动万化。
自古未有人主退而能使天下进,人主怯而能使天下勇。
惟陛下励其强志,著其强形,赫然有一怒安天下之心,忠臣义士无不感应。
人心一奋,士气百倍,何所往而不可?
昔真澶渊之役,陈尧咨劝幸蜀,王钦若劝幸江南,惟寇准决策亲征。
国家太平之基,一战再定。
当时果幸蜀,果幸江南,则靖康建炎之事已在此时矣。
今之形胜又不比全盛之时,车驾已在江南,无复可往之地。
福建二广,陛下可到,彼亦可到,蜀虽险阻,形势迫促,如鼠入牛角,必不能久。
今匹夫举措,犹知吉凶悔吝由动而生,何况万乘而不深思?
一动之间,变故莫测,将士观望,忠义之气沮丧,散而为盗贼,大事去矣;
其与移跸建康,使天下增气,皆愤然北向,为陛下争先死敌,万万相远。
又沿江备禦,朝廷虽已措置,然尚多阔疏。
臣自出蜀,凡有兵将所在,必亲见其人,问其策略,审其虚实,以备陛下询采。
大江数千里,诸军屯营不一,不能尽言,姑以湖北言之。
荆南鄂渚,上流要冲,荆南兵力甚弱。
虽添循赣万卒,不带家口,日夜思归,统制官不伏李宏节制,无事之时犹虑变出不测,缓急岂能为用?
问其战守之方,惟恃壅水护城。
水口在城外,与敌共之。
敌得水口,塞之可以灌城,决之可以攻城。
李宏田师中部曲,今自为一军,田师中疾之,恐缓急必不相为援。
田师中又老且病,借有忠义之心,已不能躬擐甲胄、出入戎行矣,然则上流要地已不可保。
田师中者,二十年讲和,静无所事,高堂大厦,玉帛子女,富贵安佚至矣。
及今有事,岂不自知,度其心亦愿退避,终保富贵,然难于自言。
惟陛下急择忠勇健壮如李宏、李显中之徒易之,上流之地可恃以保,而田师中亦必衔荷圣恩矣。
又沿流诸军无所总统,譬如有指无臂,筋骨脱落,安能击搏攫拿,屈伸如意?
今虏使既还,恐兵端便开,望陛下急择文武大臣有威望众所畏信者,属一人于荆襄,属一人于江淮
有威望众所畏服,莫如张浚、刘锜,则陛下既用之矣。
然犹有说,惜其誉望,不当便置之前行。
胜负兵家之常,万一小跌,动摇诸军。
今使之总统诸将,诸将自当前列,锜独任指踪,利害差远,亦致重之道也。
张浚尝误陛下事,陛下不以为贤,然方今天下皆以为当用,日夜跂踵,愿陛下用之。
孟子曰:「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
愿陛下舍一己之好恶,以天下为心,勉用张浚,以副人望。
一日之间,决能使军民回心,踊跃鼓舞,其效亦非小补。
张浚忧患顿挫,更历耆老,已无少年轻锐之气,惟陛下深察之。
兵不徒用,必资财赋。
财赋匪自天降,出于民力。
军兴已来三十馀年,赋歛烦重,民之津脉竭矣。
蜀民冠婚丧祭之礼尽废,风俗急迫,愁叹无聊。
荆湖盗贼正昼攻劫,田野萧条,州县上供月桩无所从出,往往多仰征税。
所在税务,持弓挟矢,要遮船舫,名曰征商,其实劫夺。
贫商小贾,至有弃舟逃遁者,长江上下,人不敢行。
臣不知福建二广,然以此较彼,必不能独丰裕也。
平居无事,诸军之费,月给一月,常惧不继,一旦用兵,费必十倍。
国无所藏,民不可取,惟陛下痛自撙节,恶衣菲食,辍内廷之费以佐军用。
自古克济艰难,未尝不由恭俭勤劳。
陛下诚能至诚克己,蠲损切身之奉以养战士,自被坚执锐之夫,岂不知感激奋励,捐其躯以报陛下者?
内而公卿大臣,外而监司郡守,下而富商钜贾、州县兼并之家,虽使分其家财之半以佐军用,亦将甘心,诚以陛下率之以身也。
兵有众寡,择将统临,整齐训练,期月可振。
惟财用在今日最为难事,版曹司会计之臣,当日夜精思,省官吏,减州郡冗卒,精核当否,无一毫妄费者,庶或可以应办。
州郡冗卒,充守倅白直之外,一无所用。
路监司凡三四员,间有阙官,止一员而兼数职者,略不闻有废事,然则官亦可省矣。
必官阙而事废,乃可建置。
然则虽从省并,自不废事。
大抵精微会计,委曲周旋,必不取于百姓,然后根本不摇,此今日之大务也。
又人主当艰难之际,图回事功,听言用谋,当听而不听,当用而不用,当有为而不为,当速而缓与当缓而速,如发机括,差之毫釐,利害立见。
惟人主清心静虑,公听远览,然后能随宜应变。
愿陛下疏远阉寺,绝去便佞,使私意无所干扰,取舍无所荧惑,专一诚意,与贤士大夫骨鲠谋议之臣同心戮力,共济大事。
臣前所言望陛下移跸建康,选将练卒,用张浚、刘锜总统诸军,节用损己以充军费,馀皆末事也,非事之本也。
惟陛下远便佞,疏近习,清心寡欲,以临事变,此兴事造业之根本,《洪范》所谓「皇建其有极」者也,今日之所当为者,必能以次而举,无不切当。
然后命大臣留守宫阙,陛下如建炎之初马上从事,以数千骑往来循抚诸军,江淮荆襄,无有定处,使虏莫能知测。
臣知虽未及战,虏已知畏矣。
夫虏人虽强,其强易弱,非诚得天下之心,其实强驱而南。
陛下与之抗衡,不必大胜,粗足支敌,一二年间,彼衅隙自开,幽燕两河当有起而毙之者。
陛下有半天下,带甲三十万,非奋空拳者。
长江巨泽,地利在我,何所畏哉!
然今日之事诚急迫矣,如救焚拯溺,须臾不及,便系存亡。
臣料虏使既还,朝廷必有大措置,一新天下耳目,旬日之间,寂然无闻。
臣恐庙堂之议,犹欲遣使祈请,冀和议可以迁延。
以臣计之,万无此理。
三年前,虏焚榷场,南牧之计已定矣。
虽云迁都,其实意欲自临行阵,虽千百祈请,徒自贻羞,决不能回。
今年未动,不过明年。
幸其早动,陛下恐惧修省,整顿条纲,犹能及事。
其动愈迟,则祸愈大,不可及也。
臣于绍兴八年尝蒙陛下召对,是时适虏使请和,臣以为疑。
陛下不以臣为疏远微贱,与之反复数四,至烦圣喻以为亲屈己之意。
其后太上梓宫归葬中华,太母还就东朝之养,天下几年不见兵革,不可谓无得于讲和,然无以善其后。
臣之愚言,犹有验于今日。
臣今又被召旨,虏人适欲败盟,臣又以其狂愚渎冒圣听,望陛下特垂圣览,采而用之,无使狂瞽之言又验于异日也。
臣被病昏塞,语言无状,干冒宸严,罪当万死,惟陛下裁赦。
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
臣某昧死百拜。
论潭衡郴州桂阳军贼盗劄子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三、《汉滨集》卷五
臣契勘本路自三月以后,潭、衡、郴州、桂阳军管下有群盗数火,谨节录诸处关报在前:一项是贩私客商,杀鼎州武陵县巡检,转入潭州安仁县,杀巡检,却入湖北,烧辰州溆浦县,在两路界首出入。
一项是吉州贼胡邦宁,分作数队攻劫衡、郴、桂阳三州之间,破安仁县耒阳新城镇
州县例皆无备,帅司戍军称李道尽数带行会合弓手土兵追捕,已再败衄,见蚁聚郴州界内。
当此丰岁,又李道之师在近,尚敢猖獗如此。
今春夏以来,武冈全州应副调发,民颇失业,衡、郴、桂阳境内又为贼扰,栽种过期。
它时大军还屯,或复出寇,为害必大。
然此鼠窃,亦何能为,但恐侵淫不制,渐成滋蔓。
欲乞劄下田师中,令李道一就速行措置,毋遗后患,免致再举。
郴州永兴县豪民朱持,聚集百人作过。
宜章县有召募弓手一百五十人,平时骄甚,州县不能制,土人甚患之。
茶陵耒阳安仁桂阳诸县奸民及龙渊馀党,多与盗贼阴相勾引,其间土豪皆昔日盗贼,亦不可不过为之虑。
若以大兵五百人分戍衡、郴,以镇安人心,庶可消患于未形。
杨再兴父子既以残破,则将来武冈全州之戍却可减省。
盖诸处土豪之兵不下数千人,有戍兵则皆为我用,无以制之,未必不为贼。
利害甚大,伏望圣慈早赐指挥施行。
取进止。
言时事疏 南宋 · 杜莘老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二六、《名臣言行录》别集下卷六
鄂帅田师中老而贪,士卒怨,偏裨不服,临敌恐误国事。
虏造舟海滨,积全齐之甲,其谋不浅,宜命海道诸将募死士为劫寨计。
田师中等转一官诏绍兴二十八年三月十七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三五、《宋会要辑稿》职官三二之三八(第四册第三○二四页)
田师中太尉已八年,并有昨来遣发官兵李道等收捕徭贼杨再兴功赏未曾推恩,可并与转一官。
奏居民遗火待罪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六三
臣本府今月十九日西南风大起,居民遗漏,乘风势猛盛,直趋东北向著,正当府治。
臣先以疟疾在告,即时扶持出救,已延及府前东西居民席屋。
俄顷间,分为两路,横穿烧入仪门内及签厅前,人力更不能加。
臣极力营护,仅能保守军资库及大军库钱物,并无疏虞。
相继,御前统制田师中、王德、转运副使王㬇又分救得小厅一带。
其馀外门直至州宅,皆被焚毁。
伏念臣误异恩,再赐留钥,平时既无秋毫可以补报,今兹不能戒慎,预谨民伍,致遭非意,害及公私。
不职之诛,无所逃罪,已即具奏自劾。
臣以职事不可废阙,不敢居家待命。
行罚自近,虽圣王所不得私,伏望眷慈早赐黜责施行(《石林居士建康集》卷六。)
小」字上,傅校本有「大」字。
张训通复官劄子乾道元年四月三十日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二六、《盘洲文集》卷四八
臣准中书门下省送到词头一道,刑部检举到张训通叙官,元系张浚奏:宿州之役初非战败,而统制官等无故引归,殿前司统制官张训通系军马入城之际,先次一面引归,欲望酌情定罪,明赐贬降。
奉圣旨张训通降四官。
本部看详,依条合自降断敕日,每理再期一官。
本人期限未满,间该遇赦恩合叙一官。
元系正侍大夫和州防禦使,因罪降授协忠大夫果州团练使
奉圣旨依所申,于阶官上与叙,令臣命词给告。
臣伏见张训通弓矢鞍马,漫无寸长,怯懦不武,又无与为比。
但能涉猎七书百将传,藉此以为谈柄。
鄂州军籍之日,与田师中典掌财物,背公营私,叨冒官秩,至于横行遥郡。
符离之役,首先遁逃,原情定罪,戮之市朝如孔福可也。
既从轻典,镌官自效,有司却与寻常罪犯之人,会赦便与叙复,窃惧无以惩戒将士。
臣愚欲乞将张训通同罪之人并候军前显立功效之日,大将保明取特旨,方许牵复。
庶使从军之人咸知复玷缺之艰难,不敢爱身误国。
所有词头,臣未敢撰述。
取进止。
应诏言弭灾防盗事绍兴三十一年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六三、《文定集》卷一
臣愚不肖,陛下过意,使备侍从
方陛下宵衣旰食焦劳图治之时,而臣曾无片言补助万一,窃位素餐,死有馀罪。
今者陛下祗畏天戒,惟怀永图,亲发德音,赐以清问,臣犹不言,罪益大矣,谨昧死上愚对。
所谓消弭灾异之术者,臣不足以知天,然理之所在,有可得而见者。
夫天地与人均一气尔,上下流通,初无间断,故天地之灾祥与人之善恶,常往来相应而无穷。
圣人以人配天地而谓之三才,且曰人者天地之心也。
腹心之于五官,宜若不相为用,然疾病之作,其必蕴积于内者既久,然后一旦发见于外。
善医者察脉观色,知其所从来,治其内而外症去矣。
今者淫而过节,物被其害,是病之发见于外者也,岂非腹心之间或有所疾痛而不宁者乎?
或有所郁塞而不伸者乎?
以臣所见,此二者今皆有之。
欲止其疾痛,则莫若恤民力;
欲解其郁塞,则莫若通下情。
何谓恤民力?
臣闻国之所恃以为本者民也,民之所恃以为命者财也,取于民者过制,则民失其所以为命矣。
臣窃考之古今财赋所入,名色猥众,未有如今日之甚者。
昔汉至武帝有盐铁、榷酤之法,唐至德宗始有两税、榷茶之法,当时议者纷然,以为民害,后世既已兼而用之矣。
盖唐之初,其取于民者曰租、曰庸、曰调。
天宝以后,军旅数起,凡非法赋敛如急备、供军、折估、宣索、进奏之类,后皆收入两税,以为常赋,今之税是也。
则赋敛之重,至于两税极矣,不可以有加矣。
所谓茶税者,其初所得仅四十万缗而已,亦甚非今日比也。
今江浙州县财赋名色,臣之可得而见者,曰经制、曰总制、曰籴本、曰僧道免丁、曰州郡宽剩、曰大军月桩、曰和买折帛。
名为不取于民,而其实阴夺民利;
名为漕司移用,而其实责办于州县;
为州郡之馀,而其实不足;
名为与之以本钱,而其实无有。
陛下试诏有司,以此数者校之往昔,其所增加又不知几倍也。
至于州郡空虚,诸所诛求,又有未易数者。
如春冬军衣钱,昔之出于官库者,今则敛之民矣。
军器物料,昔之和市者,今则不复与之直矣。
茶引所以通商,今则贾用不售,亦等级而使之输钱也。
虽有廉平之吏,违冒法禁而不暇恤;
虽有严明之监司知州县之无可奈何而不复问。
况又有臣所不能尽见者。
陛下以此推之,则今日之民力盖可知矣。
夫取于民者如此其多,则宜其财聚于上而不可胜用矣。
户部之用度乃常患其不足,其故何哉?
此中外之所以疑焉而不得其说也。
臣窃以为国计之重,民事之烦,要须通知其本末源流,然后可以为之制节。
唐元和间宰相李吉甫始为《国计簿》,本朝景德皇祐治平元祐,皆尝为《会计录》,元丰间又为《中书备对》。
今宜依仿其书,为《绍兴会计录》,使天下财赋之出入皆可得而究见。
然后取祖宗之时出入之数以相参较,其浮冗之费有溢于旧者,必求其所以然之故,合众人之议,酌时势之宜,可罢者罢之,可减者减之。
视其所省者几何,然后财赋之所入,其害民之甚者,可以次第而议矣。
经制总制未能遽罢,勿拘以一定之额可也。
如和买、折帛未能遽罢,裁损其倍取之价可也。
触类而推,不一而足,庶几困敝之民,犹可以少苏。
不然则日削月朘,未知其所终极。
陛下虽恻怛于上,降丁宁之诏,立烦悉之法,初无益于民病也。
仁宗皇帝即位之初,翰林学士李咨言两边寝兵二十馀年而边馈如故,他用寖广,宜裁损浮冗费以宽厚敛。
于是诏近臣同议,以景德较天禧,计所省得什三。
其后西夏用兵,御史中丞贾昌朝建请度经费,省诸不急。
亦诏近臣议之,岁省缗钱百万。
及夏人请盟,枢密副使庞籍陕西用兵以来,用度太广,请遣使者减省边费。
仁宗从之,所省逾半。
又以近世兵多而不精,故国用困竭,与中书合议大加简阅,凡省八万馀人,三司赐粮始有馀矣。
此皆祖宗已行之事也。
虽然,节用以爱民,理固然矣,此特道其常尔。
君子安不忘危,治不忘乱,今名为兵革不用而百姓犹不免于困敝,有如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其将何以给之乎?
恭惟太祖皇帝创制内藏,当时平定僭伪,亲祀郊丘,所费巨万,皆出于内而民不知。
真宗皇帝诏近臣作记,以述祖宗爱民力之意,且谓宰臣曰:「所贮金帛,备军国之用,非自奉也,特外廷不知耳」。
自是累朝或以师旅,或以水旱,辄发内库钱以赐三司,此亦祖宗已行之事也。
惟陛下以祖宗之心为心,则仁政可得而行矣。
何谓通下情?
臣闻言路广然后下情通,凡自古明君所以求言纳谏,与夫祖宗所以贻谋垂裕者,陛下既已知之,而又躬行之矣,臣不敢广引以烦圣听。
顷者臣下进见,陛下每谕以言虽切直,或有过当,皆能容纳,仰见陛下之意,惟恐下之有所不尽也。
既而秦桧用事,专权自恣,恶天下之议。
已而陛下得闻之也,乃始严刑峻罚,以钳天下之口。
词色之间,稍涉疑似,进退之际,或被顾盻,辄皆有不测之祸,长告讦之俗而亲戚为仇,起罗织之狱而道路以目。
人不自保,导谀成风,称之者以为圣人,尊之者以为恩父。
凡投匦之章,造庭之策,不谋而同,归美于一德元老。
至于轮当面对者,托疾而丐免;
奏事殿上者,皇遽而夙退。
圣问所及,则恐惧而不敢对;
风旨所至,则迁延而不敢行。
四方馈献,毕集于相府,而尚方所无有也;
郡国便宜,取禀于三省,而九重不之闻也。
当此之时,中外人情为何如哉?
之所以至此者,彼其为说必不自以为拒谏也。
以为不如是则国论不一,君上不尊。
由今观之,岂其然乎?
陛下奋发英断,一新政化,天下之人,始得拭目引领,以瞻天日之光。
招徕多士,不问新旧,开纳众论,不遗疏远,德意至渥也。
然而士风颓敝,非一朝夕,非大有以矫正而振起之,未易变也。
奈何议论之臣,不能广推圣德,明示中外,反假秦桧之馀术,以艰梗言路,摧沮士气。
陛下因星变而求言,彼则曰恐奸人以天变为幸也。
大理少卿论及刑法,彼则曰不当言而言,是犯分也。
凡士之献言者,固未必其心迹相应也。
然而有言则受之,有善则行之,岂必问其他哉?
今或逆探其隐伏之情,或追究其平素之行,或指以为好名,或目以为好异,此等说行,虽不必加以刑罚,而士止于千里之外矣。
公孙戍田文而得宝于外,文表而出以劝来者,司马光以为文可谓能用谏矣。
苟其言之善也,虽怀诈谖之心,犹将用之,况尽忠无私以事其上乎?
然则何必逆探其隐伏之情也?
裴矩佞于隋而忠于唐,司马光以为君恶闻其过则忠化为佞,君乐闻直言则佞化为忠。
然则何必追咎其平素之行也?
庆历间谏官包拯上言大臣颛政,恶才能之士,有所开建,则议其近名。
夫群下虽众,然有志于国家者甚少。
其能处心积虑,图补于上,又困于近名之说,是志士仁人终无以施矣。
则夫指之以为好名者,是不欲其为善也。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故晏婴谓和与同异,则夫目之以为好异者,是欲其为同也。
伏望陛下戒权臣欺罔之害,而知其说之为邪;
察今日风俗之弊,而思所以救其失。
览士大夫是非之论而断之以理,进用忠谠,斥远谀佞,使天下知好恶所在,则中人以下皆化而为忠矣。
其或狂妄而不知大体,迂阔而不适于用,亦置之而已,勿轻加以罪也。
如此则民庶之疾苦,臣下之情伪,庶政之阙失,皆毕陈于陛下之前,又孰有郁塞而不伸之叹哉?
至于防守盗贼之策,臣窃以为今日之计,内之所以立国,外之所以备患。
虽曰时巡江左,而规模事体,实与六朝不同。
民心爱戴,有死无二,立国之势,赖以为固,此则非六朝之所敢望也。
边境之上,经理防察,常若寇至,此则六朝之所以自固,而今日所未及也。
六朝之君,往往乘时崛起,初无积累之业,其继承统绪号为中兴者,特东晋而已。
元帝徙镇建康,居月馀吴人莫有至者,假王导兄弟为之重,引顾荣贺循为之先,然后人稍归附。
既而王敦、苏峻、祖约相继称兵,宗社危疑,不绝如线,重之以桓温父子,而国非其国矣。
恭惟陛下总戎河朔,四方闻风,云合响应,竭蹶奔走,惟恐居后。
上下有常分,中外无异志,分阃之重臣,握兵之大将,尺一号召则朝闻命夕引道,是岂东晋所敢望哉?
然而勉就和好,确守信约,城郭不修,器械不备,堠障不立,烽燧不设。
憔悴之民,襁负系道而不之纳也;
閒旷之土,莽苍极目而未之耕也。
使六朝之君而弛备如此,不有外虞,且有内患,将不能以一朝居。
然则民心之为邦本亦大矣。
故臣区区前说,以恤民力、通下情为先务,盖所以系斯民之心,使之固结而不解也。
虽然,六朝之所以备患,又安可忽而不讲哉?
大抵国于江左,必保两淮,必据上流。
然孙氏之,未尝有淮南尺地也,亦仅足以自守。
兵至瓜步,则淮已不守矣,而卒不能渡江。
至于上流之地,万一敌据之,则鲜有不得志者,盖其顺流而下,通行无累,若高屋建瓴而莫之禦也。
建业地阔,营伍相望,外论颇以为得其人矣。
而上流之备,尚有可虑者。
《兵志》曰:以一击十,莫善于阨;
以十击百,莫善于险;
以千击万,莫善于阻。
襄阳之地,平原广野,非有险阻之限,所恃者兵而已,今兵实不足,此其可虑者一也。
与士卒同甘苦,然后可与之同死生。
田师中刻剥其下而奴隶使之,平居无事,藉藉嗟怨,一旦有急,彼能死其长乎?
此其可虑者二也。
捉募行旅,以补军籍,至有断截肢体以求免者,人情可见矣,其可驱而使用命乎?
此其可虑者三也。
夫贵极富溢而能以立功图报为志,此豪杰之士也。
唐杜牧论用兵之弊,以为爵命极矣,田宫广矣,金绘溢矣,子孙官矣,焉肯勤于我哉?
师中不几于是乎?
此其可虑者四也。
李道之于师中,故部曲也。
师中怒其去己,予以羸卒而留其家赀。
夫两不相能,而欲望其彼此应援如左右手,其可得乎?
此其可虑者五也。
凡此数事,皆人所共知,而窃以为忧者,独未闻执事者有所措画,岂其知两淮之重而不知上流之为尤重乎?
陛下诚留意于此,使将足以用其兵,兵足以为将之用,形势相接,声气益振。
至于疆埸之事,据险要,远斥堠,遣间谍,察奸伪,诸如此类,皆可以付之其人而听其所为。
惟是备禦大计,所当有一定之说者,愿陛下密诏诸将,悉意条具,使议臣参订其可否,有未尽者,往复诘难。
然后断自渊衷,裁处其当,表里相应,勠力而行之,非若率尔尝试而侥倖其或成者也。
赵充国上屯田奏,宣帝辄下公卿议。
诸臣初是充国计者什三,中什五,最后什八,于是始诏报从之。
庆历中,经画西事,亦诏帅臣议攻守二策以上而裁择焉。
近世以来,举事兴为,议论不一,政令数改,是以玩岁愒日,迄无所成。
使其审之于初,奠而后发,岂复有纷纷之患乎?
凡臣之所欲言者,既已陈其大槩矣,而惓惓之诚,犹有不能自已者,敢遂言之。
今天下所望,以为忠义纯正而可以任今日之事者,张浚是也,而臣窃有疑焉。
陛下收拾人才,孜孜如不及,寸长片善,惟恐失之,有臣如此,陛下岂肯置之谪籍耶?
古人有言曰,知臣莫如君,非必君而后知臣也。
盖其左右奉侍,朝夕亲近,其志趣之所尚,才力之所能到,所以察之者熟矣,非如他人之想望而传说也。
然则陛下之意,其必有超然独览而非天下之所知者矣。
虽然,法正言蜀先主曰:「天下有虚名而无实用者,许靖是也。
然天下之人,不可户晓,宜加崇重,以慰远近之望」。
浚之名不下于,至于实用之有无,惟陛下知之尔。
使其无也,犹当以人望见重,其不止于耶?
夫用一人而用以慰天下之望,解天下之疑,则虽曰虚名,乃所以为实用也。
且臣闻人恒过然后能改,动心忍性,然后增益其所不能。
浚之得罪二十年矣,臣不知其所改悟、增益者,止于陛下昔日之所知耶?
其亦有未易知耶?
古之圣人,不以己之独智而废众人之论,不以人之一眚而掩终身之善,每以知人为难者,盖在于此。
惟陛下加察焉。
臣不胜恳切之至。
论定归正人补官之法 南宋 · 周麟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一七、《海陵集》卷四
臣闻铨曹素号大有司,比年以来,各选尤为繁杂。
指挥不一,承用多疑,则吏奸日滋,人无所诉,其弊有不可胜言者。
试以归正官兵一事论之,前后有三指挥,至今莫能相一。
绍兴二十八年二月田师中申请指挥,应归正人不曾赍到付身,并与减五官补正。
吏部方且遵用,续承绍兴二十九年闰六月指挥,并令止用归本朝日所给付身照使,其有不曾赍到伪命文字者,特与放行,仍出榜晓示。
吏部已放行,又承当年八月指挥令遵依今降指挥只用归朝日所给付身照使,并照应田师中申请指挥放行。
臣窃详前件指挥,若曰特与放行,则不须递减补正。
若曰递减补正,则难以一例放行。
二者自相牴牾而不可并用明矣。
今乃兼存之,使奸吏得以出入,有司无所适从,实为弊之大者。
若于二者之中举其一而行之,则又不容无弊。
盖一于放行,则不问其功阅,不计其久近而例得升进,必至于汎滥。
一于递减,则久在军中者,其间有立功,官资类从毁抹,将何以激劝?
臣愚欲望圣慈特降睿旨,令省部别行看详,著为定令,毋辄更易,使士知激劝而不至于汎滥,庶几可以救弊。
取进止。